卫铮垂在身侧的大手,悄然攥紧了,骨节微微泛白。
这些年他早就隐隐有这种感觉,从卫廷口中得到证实,心口仿佛被人捏住,随即只觉得可笑。
非常可笑。
他和苏徊之间因为这些丑陋的原因,分开八年。
卫铮压下眼底的戾气,生生扯出一抹笑,未达眼底。
“父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卫廷冷笑,重新端起茶盏,刮了刮茶沫,“你不明白?你和苏徊之间的事,难道不是只有你们最清楚吗?”
“我这个当父亲的都不知晓,我将儿子送去书院,竟让他在书院里同男子发展出情谊,此事若是让那位家风严谨的苏丞相知晓,怕是要打断苏徊的腿!”
“如今你们分开是好事,过了这么多年,为父也不怕告诉你,当年若不是我找到苏徊及时止损,恐怕过不了多久你们的丑事,就在会整个京城传扬开。”
“所以,父亲此刻提起这些往事,目的在何?”卫铮面容沉静地询问道。
卫廷盯着他打量了片刻,见他看起来没有任何余情未了,又或是气恼的模样,才放下心来,苦口婆心道:
“我瞒着你做这些也是为你好,当年你们和太子同在书院念书,他对你和苏徊之间的关系以有察觉,更有与我敌对之认妄图利用你们之间的关系制造丑闻。”
“你是我卫廷的儿子,我绝不允许卫家因此丢了脸面,年少慕艾,我可以理解你一时误入歧途,这些年都走过来了,你现在这样很好,只有斩断不该有的情爱才能如此。”
越说卫廷越觉得他当年处理那桩事干脆果决,若是女子便算了,哪个男人成长路上没有一些风流韵事?
可偏偏卫铮喜欢的是个男子,还是与他们卫家站在地对面的苏家之子。
他如何能放任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定然要快刀斩乱麻,才有今日卫铮在官场上的平步青云。
卫铮眼眸黑沉,听着这些话丝毫不为所动,待卫廷面带欣赏地看向他时,才开口:
“所以父亲,现在提起这些,想让我做什么?”
卫廷抿了口茶,不徐不疾道:“大理寺里面没有我们的人,要接触案犯恐怕要你去寻一趟苏徊,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我也不想出此下策。”
“我方才同你说了那样多,你应该也知晓这件事的严重性,这事若处理不好,卫家会很麻烦,只怕会被圣上问罪。”
那就问罪好了,满门抄斩他也是不在乎的。
卫铮面无表情在心里这样想着。
他只要一想到当年满心怀喜等待与他见面的苏徊,面对的却是卫廷这样的面孔,就觉得心疼得厉害。
卫廷没察觉他周身细微的情绪变化,继续自顾自说着:
“你只要去找苏徊再逢场作戏一遭,达到目的即可,这些年你也随我上过战场,也掌管了禁军和城防营,该分得清孰轻孰重,沉溺情爱终究只是黄粱一梦。”
“你我父子在朝廷的地位和卫氏一族的荣耀,才是上乘之选。”
卫铮静静地看着他,问:“当年你费尽心机迎娶母亲,目的也只是为了掌权吗?”
卫廷蹙了下眉,“卫铮,你放肆了,为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苏徊的。”卫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迈步朝厅外走。
厅里却忽然传来卫廷的叫喊声。
“等等。”
“你母亲虽然是病逝的,但当年我求娶她之后并未亏待过他,我从军中一普通的千夫长努力向上,让她做了将军夫人,她跟着我亦没有吃多少苦。”
“她郁郁而终是她自己执念太深,我既成了将军,身边自然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从古至今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理,她既是大家出身更该明白这些道理!”
“是她自己将自己困住了,即便我身边有那样多的女人,也从未动摇过她将军夫人的地位,可她是怎么做的?她有尽好一个将军夫人应有的本分吗?”
“我问心无愧!”
呵,好一个问心无愧。
卫铮勾了下唇角,继续迈步离开。
……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
太子和四皇子相继被叫到御书房,在门外相遇时,便已遮掩不住针锋相对的气场。
贺兰昀:“四皇弟瞧着面色有些憔悴,昨日没歇息好吗?”
从岭南案事发至今,不过三日,贺兰珹的确夜夜难眠。
他本以为父皇会在第一日就宣他进宫责问,却不想他除了在朝堂上听大臣们为此事或谈论或争吵之外,没有分任何眼神给他。
这更让贺兰珹心中忐忑,甚至觉得头顶悬着一把闸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也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落下。
到了真正落下这日,他也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许多关键人证他都已经处理了,牢里那些也没开口,即便有账簿册子,更多也只是同卫家瓜葛。
与他这个皇子有何关系?
可面对贺兰昀这副嘴脸,贺兰珹心里还是忍不住怒火。
他冷笑一声:“皇兄好手段,置身事外看笑话的感觉如何?”
贺兰昀微微一笑,将人前谦和的态度保持得极好:“四弟说笑了,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事关国本,我忧心还来不及,怎么会看笑话?”
“听母后说父皇如今为了岭南一案,这几日都没踏足后宫,几乎都歇在御书房,四弟难道就不担心父皇龙体吗?怎的与我说这样的玩笑话?”
贺兰珹气得嘴角微抽,恨不得上去给贺兰昀一拳,撕开他这张伪善假面。
都害他到了这种地步,居然不放过机会明里暗里,话里话外要刺他一刺。
贺兰昀,你等着!今日之耻,他日必定百倍奉还!
高太监察觉门外交锋,赶忙过来打圆场加催促:
“太子,四殿下,怎的还在这里候着呢?陛下还在御书房里等着呢。”
贺兰珹冷哼一声,率先迈步进入御书房。
贺兰昀嘴角噙着笑,毫不在意他的失礼,掀开衣袍从容不迫地踏入门槛。
南帝高坐书台之上,年逾四十五,黑发间隐约能看到些许银丝,依稀能瞧见下面两个皇子与他相似的眉宇。
太子模样更像苏皇后一些,眉眼偏柔和了,贺兰珹的眉眼则更像南帝,尤其是长大之后,是以这些年来南帝对他有所偏爱。
可如今他看着面前这两个孩子,只觉心塞得厉害。
南帝藏起情绪,随手展开手边的奏折,觑了贺兰珹一眼,似随口一问:“眼下这样青黑,没睡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