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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精神需要寄托,温晏之的寄托大概就在活该两个字。

因为活该,他可以忍受从祁慵身上得到的任何痛苦。

遗忘、窃吻、抛弃、强暴、忽视和逃离。

堇风不止一次的后悔带他去参加反派负责人的考核,好好一个退役任务者被折磨成这样。

温晏之庆幸,还能反过来苦中找甜,至少他能看到雏鸟一般的祁慵依赖他,遇到不会的跟小鸡找妈妈一样过来问东问西。

“牙刷你应该这么用……”

温晏之让祁慵张嘴,对着雪白干净的牙齿按照顺序一点点刷。

“吐沫。”他后退一步,命令道。

祁慵皱眉吐沫,他接过温晏之递给他的水,咕噜噜的涮了起来,他眼睛有点泛红,看起来有点委屈。

“以后你就是我的助理。”温晏之倚靠在墙壁上,含笑开口。

祁慵擦嘴:“我什么也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温晏之把毛巾递给他,“用这个擦。”

祁慵接过毛巾,试探:“如果我闯祸……”

“来找我。”

这真是个完美的保证,本来处在陌生地提心吊胆的祁慵立马放下了心,他对温晏之笑得天真无邪,问:“你很厉害吗?”

温晏之笑了笑:“还好。”

护一个祁慵没什么大问题。

祁慵在时空局的生活过得热闹极了,今天把招待客人的水果冻成硬的,明天把温晏之的茶浸了果汁,后天抱着资料勇闯会议室摔个狗吃屎。

温晏之隐约意识到,这是个脑子缺根筋的二百五,比堇风那二愣子还傻逼的存在。

他每次都帮人解决麻烦,久而久之祁慵也愈发爱找他,就像被大人宠坏的孩子,有了可以依赖的人就会把问题扔给大人。

温晏之意识到了他这个问题,可每次都败在祁慵笑眯眯的眸子里,那双眼睛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和隐晦的期待,带点讨好的趴在他膝上,扑簌着睫毛,眼睛一眨一眨的。

“boss,能不能帮我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烦你了。”

祁慵抱着他的腿说出耳熟到烂的保证,脸颊蹭着他的膝头,漂亮的长发像如墨流水拂过他的手指,蹭得温晏之心尖都软了。

“最后一次,再烦你就滚。”

温晏之不受控制的吐出这句话,看似烦躁威严,实则就像一层被水泡过的白纸,一戳就破。

祁慵不会当真,这个人有着敏锐到可怕的直觉,像身在自然中警惕的野兽似的,他天生就知道谁对他善,谁对他恶,谁在真心爱他,谁在虚情假意。

所以温晏之心想,他就是装得再狠厉,在祁慵眼里也是个纸老虎,那双干净的眼睛能轻易看透他的表皮,看到他疯狂跳动的心脏。

可惜,除了工作祁慵几乎不会找他。

他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很开,理智的把生活留给自己到处玩闹,不让任何人参与进来,只有在工作上出问题了才会找到温晏之,主动服软撒娇。

见到温晏之和堇风共处一室,还会笑一笑然后主动退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一对天生姻缘。

温晏之尝试走近,被祁慵看似不经意的推了出来,不动声色拒他于千里之外。

突破的契机在祁慵修炼出岔子的那天。

祁慵意外缩小成了巴掌大的玩偶,能被温晏之轻易的握在手心里。

无法形容心底的感觉,握不住的小谪仙在他的手心里小声啜泣,委屈巴巴的说自己变不回来了,揪着小衣服不停擦眼泪。

温晏之摩挲着手心的小祁慵,突然笑了。

你看,契机不是找到了吗?

变小的祁慵该如何自主生活?他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需要被人随身带在身边。

哪怕祁慵再抗拒别人走进他的生活,他也无力反抗,只能张着嘴巴乖乖被人喂饭。

“我来照顾你,我是你的boss。”温晏之这么说,他把小谪仙放进了胸前口袋,随身揣着。

祁慵在他口袋里来回翻滚,伸出一双小胳膊撑起身体,探出脑袋看外界的“高楼大厦”,摔出去立马粉身碎骨。

“谢谢boss。”他哭丧着小脸,放弃了逃脱温晏之掌控的念头。

好乖啊。

温晏之看着祁慵用小碗小筷吃饭的样子,扑进瓶盖里咕嘟嘟喝水的样子,穿着他做的小衣服小鞋子的样子。

他把祁慵当做小孩来照顾,担负起他的一切,就连洗澡他也要接手,怕水太少凉得快会让祁慵受冷,就弄一个小烧锅让人进去泡澡。

祁慵全身雪白,他抱在一起就是个白乎乎的肉团子,洗澡的时候不好意思的坐在烧锅里抱膝,面红耳赤的抬不起头。

温晏之照顾了他两个月。

两个月时间,足够祁慵放下警戒心,忍受了这个“不相干的人”进入他的生活,一点一滴的照顾他。

一直到祁慵回归正常人类的大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缩回了龟壳里,再不肯让温晏之亲近他一下。

温晏之知道,祁慵比旁人看得更通透,他可能是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出为什么,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能做的只是默默离温晏之远一点,又躲不开,躲不了。

真是活该,温晏之心想。

你又在强扭了,分明看清了祁慵眼底的恐惧和抗拒,还是不肯放过他。

祁慵躲一步,温晏之追一步。

到最后,祁慵无可奈何,他也不躲了,嘟囔着“你怎么老管着我”,然后唉声叹气的缩到了温晏之的身后让男人保护他,不再躲进自己的世界里。

温晏之低头看身后的小鹌鹑,知道自己又成功了一步。

仗着祁慵柔软的脾气,他从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温晏之的保护欲愈加旺盛,他几乎事事都要过问祁慵,一见到这人想自己独自做什么就要烦躁。

“你要去哪儿?”

祁慵离开的背影僵住,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吞吞回头:“吃饭,你要一起吗?”

温晏之定定看了他半晌,没看到撒谎的痕迹,低头把资料整理好,唇边扬笑:“好,一起。”

挑食成瘾的温晏之去食堂,听着让人不敢置信,祁慵不知道boss以前挑成什么样,以为他饿了,笑着让路:“你快点,我想吃新窗口的素面。”

“素面没多少人去吃,你不用抢。”温晏之走到身旁,神情自若的握住祁慵的手,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等到祁慵能做任务的时候,温晏之还是放不开手,他带着人下小世界训练,看到祁慵烂泥扶不上墙就回去加训,却从不肯真的放手让祁慵跌撞磕碰。

他就像细心保护雏鸟的母鹰,却学不会母鹰推孩子下悬崖的果断心狠。

他眼睁睁看着祁慵遇到问题就来找他,卖乖讨好,撒娇装可怜就能轻易获得宠爱和帮助,曾经随性独立的道士逐渐变成依附他的废物。

后悔吗?

当然不,温晏之没尝过后悔两个字。

他只有庆幸和窃喜,像沾沾自喜的盗贼。

修炼成了气候,这时候的祁慵已经习惯性依赖他了,提到做单人任务就心惊胆战,不敢下小世界面临未知的危险。

温晏之把害怕的祁慵揽进怀里,低声道:“我陪你一起。”

祁慵眼里微亮,好像找到主心骨似的,笑得逐渐灿烂:“好!”

做小世界任务会遇到各种麻烦,温晏之会让祁慵解决一些简单的,大头就自己处理掉了。

慢慢的,祁慵业绩提了上来。

温晏之开始处理称呼问题了,他其实不喜欢boss这个称呼,隔着疏离和辈分,他更喜欢祁慵直接喊他温晏之。

不让祁慵喊他boss,这个很简单,炮灰负责人的考核很快开始,他替祁慵报了名,期待他养了几百年的小谪仙能成为他的同事,笑嘻嘻叫他温晏之的样子。

堇风对他的百转迂回战术感到不解,他疑惑至极:“你干嘛不直接表白?”

温晏之把报名表填好,头也不抬,眉眼氤氲着看不透的雾气,淡然道:“……不可以。”

祁慵天性冷心无情,他不会动心,更深知因果姻缘的麻烦性,遇到爱慕之人只会躲到天南海北,从身到心化成冷漠的坚冰。

表白就没机会了。

他仗着祁慵性格弱点,一点点把人留在时空局,想要鸟儿无能到不会飞还不能强硬折断祁慵的翅膀,因为一旦让祁慵察觉到不对劲,这人就能飞出时空局躲到天南海北,再不复相见。

堇风说:“耗着呗,谁能比你活得长?傻逼恋爱脑!”

炮灰负责人的考核世界出了点事。

当温晏之看到被下药的祁慵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已经不清楚了。

他在想什么?他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不带着祁慵找大夫吃药,反而把人拉进了房里?

温晏之被压在身下的时候,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伸出双臂,温柔的揽住祁慵的脖颈,对上那双压抑痛苦的眼睛,轻声道:

“……随便你。”

伤得再重他也活该,再疼他也活该。

.

夜色朦胧,月色如画。

房内狼藉不堪,床褥凌乱,精致白皙的脚下床着地,和冰凉的地面贴在一起。

温晏之抖着身体,跪在地上把衣服一件件拾起披在身上,双手捂着肩膀瑟缩着,把痕迹隐藏。

苍白美丽的脸上平静到诡异,他动作神经质的披着衣服,疼得手指都在发颤,眼底却闪出兴奋的笑意。

他疼得头晕脑胀,几欲作呕,心底的欢喜做不得假。

他果然不正常,是个神经病!

也对,反派出身的人有什么好正常的?

像冰冷粘腻的毒蛇,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他再如何温润如玉,淡雅清高,也遮不住骨缝里渗出的恶臭!

温晏之披着衣服走出房间,把祁慵扔在身后,他有点像品尝到胜利的将军,急需要找个无人的角落回味甘美的果实。

他找到了一捧冰凉的湖泊,在月色下波光粼粼,唯美到惹人迷醉。

温晏之脱尽衣服,修长的腿迈入湖泊,

他泡在湖泊里,用手迷恋的抚摸着身上的痕迹,斑驳杂乱,和淋漓的疤痕混在一起,他看起来像无数肢体拼凑在一起的人体。

温晏之原本在微笑,却突然看到水面倒映的人脸,扭曲的像伺机而噬的毒蛇,丑陋不堪。

他的笑容僵住了。

……为什么这么难看?

好丑啊,像条蛇一样丑。

他顿在湖泊里半天,这才从狂喜里回过神,意识到他做了什么,他身在何处。

湖水好像瞬间变得冰冷彻骨,把他冻成了冰块,僵在湖里没有办法挑动一根手指头。

温晏之眉间酝酿着潋滟的水墨,他就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完美无缺,淡到让人握不住,抓不紧。

时间长了,他也以为自己表里如一了。

变成了湖里扭曲的人脸揭露了丑恶的现实,温晏之怔然看着“自己”,那张脸上的狂喜和扭曲。

这是他吗?

突然感到恐惧,温晏之抱紧了肩膀,他瞳孔缩成针粒,咬着牙也止不住嘴里的血腥味。

良久,泪水顺着眼眶掉落。

滴入湖中,溅出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