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眷秦……”
本就因‘破山’而收敛的贵族，彻底歇了心思。
……
夏日炙热，青面推开了自家的门。
他面色复杂，有喜色，有悲凉，也有无可奈何。
“母亲，土豆亩产确为50石。”
他进了内室，边说边往室中的炕边走去。
这炕，是去年入冬时建的。
炕是过冬的‘床榻’，冬日过后，那些富裕的人家并不会再睡炕。
但青面家并不富裕。
天暖之后，不烧炕，铺上席也是能睡的。
青面家的炕上躺着个老妇人，老妇人满头白发，面黄无血色，唇色也很苍白，俨然一副久病的样貌。
老妇人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他双眼无神，不见任何光彩。
她眼瞎了。
“青面…可是我儿归家耶？”老妇人摸索着坐起身。
“母亲。”青面连忙上前扶起老妇人，“是我。”
老妇人握着青面的手，面上带着希冀，“如何？”
青面看着母亲，眼眶倏地红了，“土豆亩产，确为50石。”
他本是赵国人，秦灭赵后，他成了秦国人。
但他并不承认。
他的父亲死在当年的长平之战中，是被白起坑杀的降卒中的一员。
母亲为此，几乎哭瞎了双眼。
若非还要抚养才几岁的他，母亲当时怕就随着父亲去了。
他是恨秦国的。
秦王政攻赵时，他想过参战报仇，但却因要照料彻底眼瞎的母亲而放弃。
后来，赵地归秦，秦官带来了秦法。
秦法虽让他们这些庶民受益，但秦法的严苛却让赵人畏之如虎，再加上长平之战白起坑杀赵国大量青壮的仇恨……
赵人更是排斥。
但时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不到十年，他们就已经习惯了秦国的统治。
就是他也一样。
哪怕他还恨着秦国。
去岁入冬前，吏官推行了炕。
他本能的排斥，但冬日的寒冷，母亲的体弱，又让他生了看一看的心思。
邻里修炕，他去看了，效果意外的好。
在那一刻，排斥退却，修炕让年老体弱的母亲扛过冬日的念头占了上风。
他这个恨着秦国的人，接受了秦国的恩惠。
如今秦又有了高产粮食，秦又来向他们施恩了。
而他似乎无法拒绝……
“儿啊……”母亲那双无神的眼睛流出了泪。
“白起已逝，秦王三易，秦已无白起，秦皇已不是当年之秦王……”老妇人咽哽出声。
“儿啊，往事已矣，生机为重。”
她拍了拍青面的手，“成家立业，衍嗣罢？……啊？”
青面一直未曾娶妻，一是因为家穷，二是因为他盼着那一直未实施的报仇打算。
如今，他母亲劝他忘了仇恨，娶妻生子。
青面泪流满面，半晌点头应了。
母亲说得没错，活着最重要。
如今的天下，他一介毫无作为的庶民，谈何报仇？
又要找何人报仇？
白起？当年的秦王稷？
可他们已经死了。
还活着的是秦王稷的后代，和秦国的子民。
可子民何辜？
秦皇……
秦皇若死，这天下还会有给庶民修炕，给高产作物种子的皇帝了吗？
想起当年的赵王，青面在心中否定。
没有了，除了秦皇，他没见过这样的王。
若真有人杀了现在的秦皇，天下的百姓，怕是会把杀秦皇的人吃了吧？
青面被说服了，他不想报仇了，可是……
他心中仍旧难受。
————
白起，赵人的屠夫，秦国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