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初,暑热逼人,各书院皆已休假,诸多学子正为最后的夏苗做准备。
也就是柳醉玉献礼一个月后,也是她刚告知刘瑾三人前往东海之后。
这日,雷云悬停郢都城郊,急匆匆下了一场雨。
一戴着斗笠、身披蓑衣、腰佩黑剑的男子走进客栈,在门口的屋檐下抖落满身水汽。
他迈步进门,摘下斗笠。发束于顶,被雨水打湿,脖颈处的黑布遮掩口鼻,一道狰狞伤疤从黑布中斜斜地蔓延至眼部。
他摘下斗笠,一双眼皮单薄、狭长微挑的眸子扫过大堂,那目光,如同埋伏在草丛中的毒蛇。
大堂里稀稀拉拉只坐着三个人,一人一张桌子,分别坐在前方、左方、右方。
在这男子摘下斗笠后,三人的目光便隐隐约约投了过来。
有身材瘦小的小二迎上来:“哟,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男人的声音低沉,字词干脆,显得冷酷。
“好嘞,您先这边请!”小二将人往柜台引。
小二在前,男人在后。
男人走得快,黑袍扬起的瞬间,一闪而过空荡的左侧衣袖。
男人行至正前方那人的桌旁时,那人瞬间暴起。
桌案被瞬间撕成几块,被那人一掌推出,气机引动,统统砸向疤痕男子。
几乎同时,剩余两人也瞬间跃起,拔出身侧武器,银光如鉴,瞬息近身。
碎块、掌风、左剑、右刀,一瞬间,便封住了男人全部的方位。
然而,只是一眨眼,只见黑袍飞扬,一道寒芒——
“啊啊啊——”
“砰砰砰——”
血人砸地,木屑纷飞,男人扬手,青锋还鞘。
一招,只是一招,三人瞬息毙命。
小二迎上来,单膝跪地,收敛了神色,恭敬地道:
“见过山野大人。”
男子也就是山野,问道:“大长老何在?”
小二道:“回大人,大长老已在楼上雅间等候多时。”
“嗯。”山野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来,转头问道:
“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何杀我?”
“啊?”
小二一愣,尴尬地道:
“那个,大人,您是不是忘了,楼主闭关前,把您挂在咱们楼里任务榜上了。说是拿您来给楼里的年轻人磨刀来着。”
山野眉头微皱:“怪不得我一路被追杀。等等……”
山野忽然意识到什么,狭长的眼睛险些瞪圆:
“那我一路杀的人是?”
小二一咧嘴,苦笑道:
“不出意外的话,都是咱们自己人。”
山野:“……”
“赶紧把那任务撤了!”山野没什么好气地道。
小二一缩脑袋:“这,小的不敢,那是楼主挂上的。楼主还闭关呢,要不,您找大长老商量。”
山野眼睛一眯:“怎么?楼主的命令,大长老就动的了?楼主不在,大长老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小二大概知道山野今天与大长老谈的内容,听他这样说吓得不轻,当即又跪下了:“大人恕罪,小的失言。”
“挂着!”山野道,“等楼主出关再摘!”
“是是是。”小二连声应着,目送山野上楼。
山野走进顶楼一间雅间。
一个银绣黑衣的老者稳坐首位,品着香茗,目光落在地上,没看一眼走进来的山野。
山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山野见过大长老。”说罢,他双脚稍微分开,站得笔直。
“山野今日前来,是查明大长老私自调动百位‘黄字级’杀手一事。请大长老说明。”
大长老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道:“不过是一批黄字级的小辈,大半还是我长老院的人,难道老夫无权调动?”
山野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无权,是大长老越权私调。”
大长老脸色一变,老脸有点挂不住,阴沉的目光看着他。
山野稳如泰山,系数道来:
“第一。楼中规定,同时调动人员过百,需长老院与我鬼院一致通过方可实行。但此次调动,长老院未及时通知鬼院,是为违规私自调动。”
“第二。楼中规定,所有与皇族相关的任务,必须经楼主同意或一致通过两院决定,方可接手。此次六皇子委托,长老院未与鬼院商讨便接下任务,是为越权。”
“以上,大长老有何解释?”
山野站着,大长老被迫仰视他,又不好站起来,只好梗着脖子、撇着嘴角,道:
“楼主闭关已有些时日,鬼院事务繁忙,一些小事,无足轻重,老夫不好麻烦你们,才调动我长老院人手,为楼中出力。不当之处,还望鬼院看在我等一心为楼中考虑,多多见谅。”
山野听出他避重就轻,压根不和他拐弯抹角:
“既然大长老不再解释,一律承认,那便依照鬼影楼规定,长老越权私调,两罪并罚,当三刀六洞,逐出鬼影楼!”
“你放肆!”大长老拍案而起,“老夫为长老院之首,为楼中事务贡献半生心血,兢兢业业,你一个小辈,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来人!”大长老一声断喝,从左右闪出四个人来。四人内息奔涌,皆是武道高手。
山野淡淡地扫了四人一眼,垂眸,道:“今日的话,还请大长老记下,来日楼主出关,鬼院自会向长老院讨回公道。”
说罢,他转身,与四人擦肩离去。
在他跨出房门的下一刻,那与他擦肩的人突然一声呻吟,突然倒地,了无生息。
其他三人骇得脸色大变,他们完全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
大长老也没看清,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居然敢威胁老夫!”
手下有些疑惑:“可是,长老,他既然撤退,不是畏惧您吗?”
“他?山野?畏惧?”
大长老冷笑一声:“鬼院的那几个,都是些不怕死的疯子,哪里知道什么畏惧?”
“那他为什么……”
大长老眼中蕴着深深的忌惮:“他们不畏惧,却只忠诚于一个人。”
“是楼主!”
大长老握紧了手中茶杯:
“他选择离开,是怕毁了鬼影在这处的据点,怕惹得楼中纷乱。最重要的是,老夫还没出道他们的底线,否则,他们便是玉石俱焚,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三人听完,都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
“行了,别管鬼院那群迂腐顽固的东西了。”大长老道,“他们迟早会明白,老夫所做的一切才是对的——鬼影楼,不可能永远不依附于那些门阀而独立存在。”
“东宫和六殿下的委托,安排得如何了?”
“请大长老放心,近百黄字级,皆是下品、中品的品阶武者,对付一个下品、一个不会武功的,可保万无一失。”
大长老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孙儿那边呢?”
手下回道:“三公子那边已经通知了,三公子已经接下任务。院中派了上品高手、‘玄字级’‘慈悲手’随行保护公子,绝不会出事。”
大长老长舒一口气,放松地坐在椅子中:“万事俱备,只待十日后,夏苗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