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脸兴奋的黄文灿,周彦笑着说道,“祝贺你,黄老师。”
听到周彦的祝贺,黄文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忙回应道,“多谢,多谢,周老师。”
这边他还要跟周彦再说些什么,台上胡兆元已经把所有获奖曲目宣布完毕,并邀请获奖者上台领奖。
“周老师,我上去了。”
周彦点点头,“嗯,上去吧。”
他们坐的位置相对比较靠后,不过黄文灿非常积极,动作迅速,第一个走上了舞台,那兴奋样子,如同一个愣头青一般。
周彦倒觉得黄文灿这样挺好,既然高兴,就没有必要端着架子。
三等奖有证书也有奖牌,胡兆元公布过名单之后没有下去,留在台上给获奖者们颁奖。
周彦大概数了一下,二十四个获奖曲目,到的还挺多,上去了二十三个人,只有一个没有到现场,也没有找人帮忙代领。
这二十三个人里面,还有不少周彦的熟人,比如同是作曲系老师的唐建平。
看到唐建平只拿到第三名,周彦还挺失望的,因为唐建平投递的参选作品《华韵》他看过谱子,也听过现场演奏,水平非常高,在周彦看来,一等奖不说了,二等奖还是非常有希望的。
三等奖跟二等奖差距非常大,唐建平只拿到三等奖还是挺可惜的。
大概率,还是因为作品不够切题吧。
还有一位也是周彦的同事杜鸣心,他的获奖作品是《交响序曲》。
相较于其他人,杜鸣心的资历要高不少,论起来,周彦该叫杜鸣心一声师叔,这还是沾了他老师施万春以及吴祖强的光,不然他们俩还隔着辈呢。
杜鸣心五十年代就在央音作曲系任教,七十年代还在作曲系担任过主任,跟吴祖强还有施万春关系很好。
这样一眼望去,黄文灿能拿到三等奖可真不容易,这三等奖的获奖者里面真有不少大佬,黄文灿在其中算是最年轻的了。
颁完奖之后,现场获奖者又在台上合了一个影,三等奖就算是结束了。
这轮奖项颁发结束之后,连续演奏了两个曲目,都是二等奖获奖作品,一个是罗中容的《在烈火中永生》,另一个是朱践耳的《第四交响曲》。
至此,二等奖四个获奖曲目已经出来三个了,而且个个都是大佬,跟后面两个比,徐振民的资历都有些不太够看了。
看到这些获奖人名,周彦估摸着自己今天应该是没有奖了。
其实他跟黄文灿情况差不多,最有希望能拿到奖牌的就是三等奖了,毕竟一等奖跟二等奖太讲究资历了。
不过他内心倒是没有什么波澜,拿不到奖牌,就算是只拿个优秀奖或者四等奖,他也觉得还行。
两首二等奖曲目演奏结束之后,现场又开始公布四等奖名单。
这倒让周彦有些疑惑,原本第一轮公布三等奖获奖的名单,他还以为四等奖是不准备公布了,但是没想到组委会竟然把四等奖放在了三等奖后面公布,也不知道官方是怎么想的。
四等奖的获奖曲目要比三等奖多一些,共有三十五个,主持人现场念了三十五个获奖曲目的名字,也没有让获奖者上台领奖合照。
而四等奖里面,也没有周彦的名字。
黄文灿偷偷观察了周彦的表情,见周彦没什么反应,他又挑了挑眉毛,心说周彦虽然年轻,但真是沉稳啊。
自己明明比他大几岁,却要显得毛躁不少,这让他感到有些汗颜。
现在三等奖跟四等奖已经全部公布,上面还剩下一等奖两名以及二等奖一名,下面则只剩下优秀奖了。
优秀奖,是每个人都有的,至于一等奖跟二等奖,实在是太难了。
黄文灿当然认可周彦的实力,只不过想要获得一等奖跟二等奖,不是有实力就行的,还需要资历。
论资排辈,是各行各业都有的情况,音乐家自然也不例外。
现在看来,周彦大概率只能拿到个优秀作曲奖了。
想到这里,黄文灿又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他其实挺想听听周彦的那首新曲子的,只不过优秀作曲肯定是没有办法现场展出的。
关键黄文灿也希望周彦能获得比较好的名次,毕竟他跟周彦一样,都是年轻人,如果周彦能够获得比较好的名次,也算是为他们年轻一代开路了。
黄文灿一度想要开口安慰周彦一声,不过还是忍住没有开口,因为他实在是看不出来周彦在想什么。关键两人这是第一次接触,他也担心自己出言安慰,反倒会让周彦误会。
毕竟他自己刚刚拿了三等奖,这时候跑去安慰别人,有点炫耀的嫌疑。
周彦不知道黄文灿心里的纠结,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
四等奖公布之后,现场又演奏了两首曲子,都是刚才已经贡不过的三等奖,一首《早春序曲》,还有一首《百年岁月》。
听到这两首曲子的时候,现场不少人都挺意外的,他们还以为不会有二等奖以下的作品展出了,没想到又出现了两个三等奖作品。
不过这两首作品,演奏的时间非常短,甚至连一个乐章都没有完成。
虽然周彦不知道这两首曲子完整版总时长多少,但听起来应该是超过半个小时的,现在每首曲子只演奏了七八分钟,有点像是试听的感觉。
其实前面演奏的曲子也不是完整版,都是选段,只不过前面的曲子选的用了心思,虽然是选段,但是听起来完整性还是有的。
这两首曲子,就只是把第一乐章前几分钟演奏出来而已,这也能看得出来组委会对三等奖确实也不太看重。
今天演奏的曲目,肯定都是选段,不然的话,光是一等奖的两首曲子就接近一场音乐会的时长了。
而且完整演奏,对乐团要求太高,即便是顶级乐团,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吃透一部多乐章交响乐作品。
两首三等奖作品演奏结束之后,特邀嘉宾黎英海上台致辞。
黎英海上台的时候,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选黎英海作为特邀嘉宾上台致辞,组委会应该也是综合了多方面的考虑。
同期的作曲家,黎英海并不能算是最突出的,不过他的经历相较于其他人比较特殊。
黎英海是二十年代生人,经历过抗日战争,在他少年时期的音乐求学路上,可以说是炮火纷飞。
他的主要成就,其实不在音乐创作上,也不是音乐理论研究上,而是在音乐教育上。
最早他是在湖南音专任教,后来又接连去了中原大学文艺学院以及中南部队艺术学院,不过在这三个学校他待的时间比较短,没多长时间就去了上音。
在上音他待了十几年,64年的时候中国音乐学院成立,他又被调到bJ,去中音任教,成为了中音第一批教师。
再之后,他又去了央音。
而且他在央音的时候,正是央音大爆发的时候,那时候谭盾那一批学生都在。
刚才拿到三等奖的郭文景,也是黎英海的学生。
要说音乐界也分门分派,那黎英海绝对是在各门各派都说得上话的长者。
他本身就是川省人,跟川省音乐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陆续在上音、中音以及央音教过书,音乐界几个大山头他基本上都踩过了。
所以他今天站在上面,以作曲人代表的身份发言,各方都没有什么意见。
老先生今年快七十了,但是身体还是很健朗的,他走到话筒跟前,还没开口,先爽朗地笑了几声。
笑过之后,他朝台下扫了一眼,随即开口道,“活动没开始,我刚进来的时候,在下面观察了好一会儿,本来还担心我是今天现场年纪最大的,不过还好,在我旁边就坐着朱践耳先生跟罗中容先生两位。跟他们俩比,我要稍微年轻一点。现在我上台往台下这么一扫,又看到了郭祖荣先生跟苏夏先生,我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几分,记得没错的话,他们几位都要比我大一些。”
“孔子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四十岁之前,我一直没有怀疑过这句话,不过当我四十岁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已经四十岁的我,反而是野心最大,同时困惑最多的时候。”
“四十岁以前,我都在尝试着入音乐的门。我教学这么多年,听过最多的问题,就是音乐该怎么入门。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没有办法获得准确的答案,但是我可以说一说我是如何入门的。音乐的门,我入过三个。”
“我出生在川省,从小就听母亲、姐姐唱民歌,我就跟着学,我们那边有很多竹子,砍下一截捅几个眼就可以吹,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从小就喜欢音乐,这是我入的第一个门。后来抗战时期,渝都办的国立音乐院,43年的时候,我考上了,从民间音乐,进到了西洋音乐的门,这是我的第二个门。”
“当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门,就是入了革命音乐的门,参加革命,让我进到了第三个门……”
黎英海看似是在说自己的故事,其实非常切题,很快就把主题就引入到了革命音乐上面。
今天他们齐聚在燕京音乐厅,为的就是记念孙中山先生。
既然是纪念孙先生,那就一定要说到革命。
随后老先生又从革命说到了音乐教学,提到了中国民族特点,他表示,不论是年轻一代的,还是老一代的音乐家,应该学习西洋音乐,吸取别人的长处,但是万不能丢掉我们民族的传统。
“我一直告诉我的学生们,要一直追求有中国民族特点的创作。我说,你们作为中国人,生在中国,长在中国,那么中华民族的传统就被刻在你们的骨头里面,这是你们与生俱来的天赋与特长。”
“西方音乐家有西方音乐家的特长,我们不用不承认,但也不用羡慕,更不要刻意用自己没有的东西,去跟别人一较长短。我们各位,就像是一个个花种子,向来生长在这样的土壤里面,必然就会生长成适合这个土壤的花。”
“即便是哪天浇了从西方流过来的水,刮了从西方刮过来的风,我们也不会成为其他花。我要要好好利用这些水,以及这些风,让自己更加茁壮。”
……
说到最后,黎英海又笑道,“我怕很多人听了我的话,对西方音乐抱有过于谨慎的态度,所以最后不得不说一句,在创作的时候,还是要大胆一点,要相信自己的民族性、民族感觉以及民族审美,这些不是轻易能够丢掉的,也不是后来接触一些西方文化,就能轻易冲散的。只有抱着这样的信念,才能建立起雄心壮志,相信自己能够对全人类的音乐文化做出新的贡献。”
当黎英海这句话说完的时候,现场掌声雷动。
他像是个老师一样在台上给台下观众们上了一课,但是大家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他说得非常好。
等到掌声渐渐停下,黎英海掏出一张纸条来,“最后呢,我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宣读二等奖的名单。”
他拿着纸条笑了笑,“这份名单颇有点意思。”
台下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有些疑惑,什么叫名单有意思?
本来大家就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二等奖其他三首曲子都已经出来了,还有一首曲子迟迟没出现。
前面三个获奖者,分别是徐振民、罗中容以及朱践耳。
这三位应该不会让黎英海说出这话来,毕竟刚才名字已经出来,那有意思的就是最后一位了?
黎英海稍稍调动了一下台下众人的情绪,随即直接开始宣读名单,“获奖的分别是朱践耳的《第四交响曲》,罗中容的《在烈火中永生》,徐振民的《金陵怀古》以及……”
说到这里,他还停了一下,随后才公布答案,“周彦的《第三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