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青云丝毫不加掩饰的指责痛骂,心里的苦楚懊悔如野草疯长,袭卷了整个胸腔,绞得窒息难熬。
青云说的一点没错,要是令狐寻当初在发现令狐司性情有变时能够及时前去询问、做些补救,或许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一步。
是令狐寻太窝囊了,太依赖令狐司了,以至于半辈子都只知道看令狐司的脸色做事,
更重要的一点,
令狐寻就是个废物,就是个仰仗令狐司这个哥哥、在对方身后躲避风雨的二世祖,
要是他修为高强,能够压制住令狐司的所有,哪儿还会任由其走上绝路?
可那么多事,那么多念头,每一个都是以“要是”为开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覆水难收,
令狐寻除了无边无际的后悔外什么也做不到了,
既做不到看着令狐司去死,也做不到拦住那些要杀他的人,
令狐寻什么都做不到,
这一刻,浓重的无力感将他吞噬,即将失去亲人的恐慌几乎要把他溺死。
这世上还有谁的境遇比令狐寻更加无助呢?
谁还能比他更无能为力了呢?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走入歧路、死路,再也没法回头,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不对,
还有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令狐寻青肿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映入眼前男人愠怒的面庞。
看着青云因为自己不知悔改的态度而怒发冲冠的模样,令狐寻猛地伸手拽住他的衣服,喃喃道:“遇之。”
“遇之......”他喊了一个许多年未曾喊过的名字。
而这个名字,自从对方的哥哥死后,就如同一个避讳,再也没人敢随意喊起了,怕喊了再引出对某一个人的回忆。
令狐寻胆子不大,几乎是最怕的那一个,饶是如此,他还是喊了。
他这一喊,使得青云的拳头顿在半空中,愤怒的神情为之一震。
“遇之,”只见这个鼻青脸肿的狼狈人用颤抖的声线朝他轻声道:“你那时......是怎么想的?”
“你说什么?”气愤之中的青云没料想对方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一时没有想明白这话的意思。
而令狐寻继而又道:“那个时候,眼睁睁看着他跟家里一刀两断、离开玄天宗非要跟着莫姣香走的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闻言,青云的神情为之一僵,忽的说不出话来了。
令狐寻看着青云脸上逐渐由愤怒转为沉默的神色,缓缓扯出一抹惨笑,他自顾自道:“我没用,我无能,我迟钝,我拦不住我哥,也拦不住要杀他的你们。”
“可你呢?你也没有拦住你哥啊。”他道,“你方才那些话,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你自己呢?”
此话犹如划破黑夜之利光,在青云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出了一片嗡鸣。
那些隐秘不可言说的往日被令狐寻硬生生揭开,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还没有打够气的青云一下就被浇灭了火,被冷水泼成了个狼狈落汤鸡。
令狐寻说话也是不留余地,三言两语就让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青云哑口无言。
是了,
这种时候,谁又能讥讽谁呢?
都是一样的,
令狐寻拦不住疯魔成性的令狐司,
时遇之也拦不住一意孤行的时峥,
令狐寻还恍然记得,那日自己因为狠不下心在家里待着,然后傍晚夕阳垂暮,外面传来了叛徒身死、魔女伏诛的消息,
他不知道那时一出关就得知此事的青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看着眼中男人逐渐寞然的神色,令狐寻好像已经看到了令狐司死后自己的模样。
就像青云一样,往后余生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躲在哥哥身后安宁,只能自己硬扛,
令狐寻是个窝囊废,不想自己当顶梁,所以即便是死,他也不会离开令狐司。
绝不会像青云一样,这些年形单影只守着静心峰漫山遍野的凌霄花度日。
“遇之,你说我无能,这不假。”只听令狐寻忽然笑了,嘴里道:“但我也没那么废物啊。”
“最起码,即便我哥被千夫所指,我也敢站在他那一边,陪他一起死。”
这是令狐寻跟青云唯一的不同之处,也是唯一他自认为能够比过对方的地方。
令狐寻是这么想的,抱着绝不独活的心思,可他没有料到令狐司这人居然还有后手。
“不好!快躲开!都别靠近!”
只听胡先一句划破长空的大吼,场上突然发生了变故。
一个任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变故。
地上缠打的青云令狐寻两人寻声朝那边的战局看去,其他人也看去,忙着对付剩下魔修的萧玉书几人也转头看去,结果却看见了令人双眸大睁、不可置信的一幕:
此处,被毁去大半的祭坛上居然出现了几个面目青白凹陷、五官狰狞,张着血盆大口的尸鬼!
因为专注于对付魔修,萧玉书并不知道这几个尸鬼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但是就在他愣神震惊的短短几秒钟,这几个由修为不低的修士感染变成的尸鬼已经趁着众人愣神的时刻,飞快扑咬了几个离他们最近的修士。
就这么几个眨眼间的功夫,一传十十传百,场上一片惊慌失措的哀嚎声尖叫声中,尸鬼的数量从一开始的几个迅速扩展成了几十个,甚至还在增长。
惊人的一幕让桑禹都看傻了,枪都忘了打,惊道:“卧槽!这是哪儿来的?”
和煦最先反应过来,抓着黄莺便飞身远远后撤并厉声道:“都躲开!躲远些!”
“都别打了!快躲开!”
“快躲开!离远点......”
饶是提醒声清脆响亮,仍旧有反应不及时的人被其所伤,然后......
“这、这......”沈长空提剑迅速后撤,看着眼前青面獠牙的尸鬼,再抬眼看向远处满面诡谲得意之色的令狐司,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令狐司!”他怒道:“你竟敢!”
“如何?”只见一片混乱之中,造成这一切的令狐司退避数尺之外,一手依旧抓着白玫,另一手却不知道拿着什么类似于一个人骨的东西,他狂妄道:“我有什么不敢!”
“你们不是觉得我山穷水尽再无出路了吗?我就让你们瞧瞧,什么叫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