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缓慢的咬字语气,以及一字比一冰凉的气息,听的在场其他人不约而同的咽了下口水。
谁人都知道,
自从令狐权在秘境中丢了令狐一族的颜面后,回了本家就遭到了亲爹令狐司的狠狠责罚,三十戒鞭之后,连伤都不给治,就将其关进了洞室中闭门思过。
整整三日,
滴水不进,
药汤不给,
令狐权撑着皮开肉绽遍体鳞伤的身体,在洞室中的日子无比难熬痛苦。
令狐司一向冷血心狠,对待下属族内修士亲妹亲弟是这样,对待唯一的亲生儿子也是这样。
这样狠辣的人,任谁面对其时都要小心翼翼毕恭毕敬,不敢有误。
尤其是在令狐司沉声质问时,
可偏偏令狐问还真就一言不发,低着头,垂眸抿唇默默地样子像是在安静等待令狐司的下话。
然而,
话没等来,
等来了令狐司一挥手的狠辣一击。
众人只听咚的一声,
令狐问整个人便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噗咳咳咳......”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胸口一道深长横贯左右的血口此刻正源源不断的向外涌出鲜血,几息之中,便将上半身的衣袍浸染彻底。
令狐问痛的咬牙切齿,却一声不吭的抖着身体从地上艰难爬起,在场上其他人心惊肉跳的眼神中,他艰涩道:“请家主......允许属下带少主寻医。”
放眼令狐全家上下,能有这份胆子和强撑毅力的人或许真的只有令狐问一人。
令狐司终于肯正眼瞧他,眯眼道:“你在跟我说话?”
令狐问不语,在此躬身行礼,只不过身上伤口太深,这次的礼数行的有些欠缺,并不稳重。
“我怎的看不出来,你竟这般担心我儿。”令狐司深深的瞧着他,元婴的气势直逼令狐问的面门,咕咚一下,令狐问身形不稳,神色痛苦的跪倒在地。
只听令狐司道:“既然如此,你怎的还能让玄天宗那几个小杂碎欺负了他去?”
“说话!”
“咳咳......”令狐问痛到只能勉强以手撑在地上保持不倒,饶是如此,他也撑不了多久。
可一想到令狐权被关进洞室前,血肉模糊的后背,以及临走前强撑面子不肯示软的脆弱面色,令狐问还是咬咬牙,提了气,唇抖了抖想要再次出言恳求。
却被后面的人一下给摁住了头,
令狐寻神情轻忧,道:“大哥,手下留情,这人不过也是为了权儿身子着想。”
令狐司瞪着他,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闻言,
令狐寻并不恼,反倒笑道:“是没我说话的份儿,可是夫人让我带了话,我想着大哥总不能气到连这都不听了吧。”
闻言,
令狐司眼神一变,声音染上了明显的急切,他厉声道:“说。”
......
“噗......”
折云峰无人靠近的禁闭洞室内,原本干干净净的地面已到处都是淋漓的鲜血,时望轩倒在地上,面色狰狞,眉心的红光浓亮到了一种诡异的暗红程度,衬着他眼尾的暗红多了几分血气凌然。
他临闭关前身上的那件白衣已遍布血污,破烂不堪。
为了保持清醒,时望轩不惜用匕首一刀一刀的捅在身上,用剧烈的疼痛来强迫自己挣脱脑海中不知从何而起。却又如鬼似魅的妄语。
“想想你娘死的时候,在你面前,被人捅穿胸口死不瞑目......”
“想想村中那些人的恶心嘴脸,冬日被扯烂的棉衣,雨天被弄坏的屋顶......”
“想想折云峰上那段时日,同门弟子的冷眼排斥......”
“时望轩,正道仙修的腐朽规条只会禁锢你的前路,唯有堕魔才能助你强悍非常。”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循序渐进,用时望轩过往黯淡无光的痛苦回忆不断刺激着他的心智,好似一双有力的大手,想要将他拽进无间深渊。
时望轩眉峰拧死,瞳孔隐隐有了暗红迹象。
“滚!”他咬齿怒道,
可惜,那声音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更加虚幻了起来,一声又一声的,像是催命的呢喃,不懈的诱导时望轩抛下心中良知,让其万劫不复。
“你不恨吗?”
那声音徐徐道:“因为你的软弱,你从小只能眼睁睁看着亲娘被村民排斥欺负,看着她惨死于魔修之手,看着自己不被师门重视而备受冷落欺辱,甚至险些丧命......”
怎么会不恨呢?
过往日日夜夜,午夜梦回,皆是亲娘沾满血污不复以往温婉生机的灰白面庞。
曾何几时,
时望轩幼时被村里孩子一次又一次围打,打得还不来手只能保住头。
因为脸上的伤比身上难以掩盖,
会被阿娘发现。
这样的日子数年如一日,
在折云峰上被冻的睡不着觉的夜晚,时望轩有时总想不明白,痛苦是天生的,还是后生的,人为什么要活这一生。
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可以高枕无忧轻松自在,
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要尝遍这世间所有的苦。
那些痛苦的回忆,无时不刻像把生锈带血的刀,一点点在时望轩心中剜着,痛苦非常。
支持时望轩撑下来的,唯有过去与阿娘为数不多的星点回忆,
那点支离破碎的美好,才让时望轩在折云峰上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苟延残喘至今。
但也仅仅是支撑,
痛苦依旧是痛苦,
没有半点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