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归瞥了眼挽酝,嘴里大声道:“师妹,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萧家哪里满门被灭?三长老人不是还好端端在这里站着吗?惊才绝绝的萧家独子,你莫不是忘了?”
嘶——,
杀人不过头点地,不如此言诛人心。
离玄天宗最近的合欢宗几个女长老和男长老闻言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挽酝周身的温度再次骤降,淡色瞳孔紧缩。
他的脚下,已然凝出一片薄冰。
“燕无归,你闭嘴!”令狐寻低吼道。
“怎么了三公子?”燕无归侧目道,“我难道说的不是实话吗?”
令狐寻气的恨不得攮他一拳:“你非要在这里得罪人吗?”
燕无归不屑一顾道:“得罪?何谓得罪?”
他说着转身,迎上玄天宗几位长老凝聚在一起的吃人目光,头头是道:“若是这世上说实话也成了得罪,那这世道还得了?”
“况且,”燕无归笑的险恶至极,“三长老为人这般磊落,当年也不过是大义灭亲、斩杀魔物而已,又没有做错什么。如此说来,我反倒还要敬其几分决断。”话落,他抱拳作揖,动作言笑间,无一没有化作利刃捅在挽酝心上。
磊落,
大义,
决绝,
不过都是当年身不由己明不得已。
若是有别的办法,挽酝怎么会亲手将自己全族上下的亲眷长幼狠心斩于剑下。
那可是他的长辈,他的堂兄弟妹!
他的亲爹亲娘!
每每世人提起挽酝此举,句句都是钦佩称赞,
殊不知每一句每一言,都仿若利刃在挽酝支离破碎的心上再行凌迟。
都说挽酝天生冷心冷肺,可如若可以,谁会喜欢旁人这等评价?
手,
抖得厉害......
玲儿听不下去了,自己虽然行事浪荡不为人耻,却真心敬重挽酝清高为人,又曾受其相救之恩,理应替恩人说话。
于是她道:“三长老是大义,你又是什么?当年白家与即墨家本就罪不至死,还不是你赶尽杀绝,就连孩童都没放过。”
此话说出,丹姝呼吸几乎有一瞬的停滞,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浮于眸中,刺红了眼底。
染白察觉自己徒弟的异常,侧身一挡,手在背后轻轻点了丹姝两下,示意其切不可失态。
丹姝就算再恨,被师尊这么一提醒,也只得忍下。
“什么叫罪不至死?魔修杀了民间多少人你难道不知晓?既然是跟魔修有染,那必然罪该万死,否则对不起那些枉死的百姓。”令狐倩厉声道。
燕无归也轻蔑道:“就是,两族全家上下那么多人,谁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不然你能保证往后不再有魔修祸害世人吗?”
“我......可那些孩子不过襁褓与年幼,总归是无辜的,为何连这也不放过。”玲儿咬唇道。
燕无归摊手轻笑:“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追剿余孽是三公子的事情,问他去啊。”
这下,令狐寻面露愧色,别过了头,逃避了玄天宗众人视线。
“呵......”挽酝见此,低声冷笑,却笑的苦不堪言,带着自嘲钝痛。
玲儿气道:“说到底还是你们令狐一族冷血无情!”
“无情?”燕无归道:“若我们真是无情,就不会将族内分支派往魔界边缘苦苦镇守,冒着生死之险守着边境百姓。论镇守边域,如今你们谁能有我令狐家大势大?谁能有这本事?”
“哎对,玄天宗宗主曾经的家门也有这本事,可惜了,却出了个叛徒,引来满门血灾。”燕无归视线缩着青云隐忍的青筋暴起的面色,讥讽道:“宗主,这可全归功于你那个好哥哥啊。”
“你!”柳如兰气的恨不得上去撕他嘴,奈何被桑禹背后拽的死死的。
“阿弥陀佛,燕施主,言多必失义,还是少说几句吧。”决明子听不下去了,好言相劝道。
令狐倩瞪了他一眼,道:“你童子门可是好打圆场,但你可别忘了,你那几个师弟是死于谁手。”
决明子顿时脸色难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燕无归也道:“当年时家长子为了一介魔女杀了多少修士,在座各位不会都不知道吧?”
挽酝胸膛起伏越拉越大,五脏六腑的经年旧疾也随之复发不可压制,寒的厉害,仿佛连心脏血液都要被冻住。
饶是这样,他抿的发白的唇还是撑着张了开来,为自己师兄争辩道:“当年之事,师兄有错,但他也绝不是滥杀无辜之恶辈。”
挽酝这样说着,心口钝痛的厉害。
亲眼看着自己曾经风华绝代意气风发的师兄因为一个魔女,从云端跌落泥泞,沦落成人人厌恶喊杀喊打的叛徒,
心怎么会不痛呢?
青云也声音艰涩道:“兄长一向为人刚正,你不能将所有事栽到他一人身上。”
这次用不着令狐倩和燕无归,他们二人身后的几个族中长辈就一个个肆意嘲讽起来:
“这算栽赃?那流金城枉死的一城性命算什么?”
“呵,不愧是亲弟弟,这么不分善恶的话也说得出口......”
“还说不滥杀无辜呢,我令狐上一任家主如何枉死?你们话也说的太轻巧了些......”
“能和这等混账师出同门的能是什么好人?依我看,玄天宗宗主和三长老保不齐背地里也做过什么烂事......”
一句又一句,
仿佛在将挽酝和青云当众公开处刑,
柳如兰怒道:“你们胡说什么呢?我师兄为人一向清正,断不会如你们所言那般不堪!”
“呵,清正这个词你也说得出口......”
“怎么说不出口?我听听这词哪里不妥?”
燕无归的挖苦被姗姗来迟的一道硬朗声音给打断,他不满的转头看去,竟瞧见沈长空带着天阙门几个长老阔步走来。
天阙门的金纹服饰一向华丽金贵跟令狐家的张扬相比多了几分端正,沈长空又是雄健硬汉,他走在前面,神情肃然,长剑挂在腰间,气势一下子就腾了开来,引得其他小宗门的长老纷纷退让出一条宽路。
沈长空大步迈得矫健,横在燕无归面前才停住脚步。
他生的高大,燕无归跟其对上,单是个头就矮了一些,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乌龟。”沈长空笑着,但笑的极为浅淡。
燕无归看着他,顿时咽了下口水,心道多年未见,这人嘴还是这么贱讨人厌。
沈长空一来,和煦快跳出嗓子眼的心顿时就咽下去了。
长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沈长空和燕无归两人的关系。
一个打人的,一个挨打的。
在年少轻狂时,燕无归曾被沈长空打得哭爹喊娘,
还不止一次。
尤其是,
燕无归曾经百般追求而不得的一位女修,正是最后沈长空的夫人。
两人的关系,众人心知肚明。
因此对上沈长空,燕无归刚才肆无忌惮的底气一下就软了。
“门主,好久不见。”他干巴巴道。
然而沈长空接下来没说话,就这么用犀利的眼神紧紧看着他,看的燕无归头皮发麻了好一阵后,他才仰天大笑一声,转身朝身后的玄天宗走去。
“青云你真是的,秘境开的时候也不说喊喊我,要不是六长老传讯的及时,我差点就误了时辰。”沈长空大掌在青云肩头重重拍了拍,朗爽道。
闻言,柳如兰和和煦以及一桢纷纷转头朝挽酝身后的桑禹投了个赞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