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越把盖脸的小说一扔。
砸倒办公桌上三个空酒瓶,噼里啪啦一串碎响,碎玻璃溅落一地:“都给老子出去!”
伙计们你看我,我看你,显然不满意他的态度:“老大,这妞儿出手太狠,咱们不能放过她!”
“送猴子去医院接骨。其他人滚出去。”
伙计们面面相觑,十分不理解老大对这妞儿的不追究。
可是,作为小弟,他们谁也不敢忤逆老大,只得愤愤不平的抬着胸骨断裂的猴子出去。
龙越继续大喇喇躺在沙发上:“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你一直不肯回师门,就是为了过成这样?”
“我怎么样,你最没有资格质问!”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你没必要自甘堕落。”
“我自甘堕落?呵,你一直被师父偏爱着,自然觉得做什么都是对的,崇高的。我和其他师弟师妹,都是蝼蚁,都是垫脚石。活该成为炮灰,活该为你去死。”
“二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不惜牺牲自己,不是为了看到我们背弃理想,浑浑噩噩了此一生。”
“你不配提他们,给我滚!”
“我会滚的,可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师兄,你回师门吧。”
“回去继续被师父洗脑,成为你的忠实死卫,替你冲锋陷阵惨死魔物手中?”
“那场屠魔之战,我们中计,死伤惨重,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是,你无辜,你没错。错的是他们几个,傻傻的把师父的话当圣旨,一个个替你挡死。他们全部死得那么惨,可你呢?你这个不是活人的怪物,却受伤最轻,甚至没有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死,掉一滴眼泪。就算养只猫啊狗啊的死了,正常人类,都会伤感的吧?”
方璎一言不发,眸子猩红。
龙越悲愤无比:“要不是今天意外碰到我,你大概都不记得我了吧?更别说,为你惨死的三个同门。我们哪一个,对你不好?你来师门最晚,你刚来的时候,还是个不足七天的婴儿,我们全都捧着你,小心呵护。你说说,谁的怀里没有抱过你,谁的背上没有背过你?不管有任何好东西,大家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先给你。哪一个不是把你当做小妹妹,甚至是女儿般的宠着?可我们对你来说轻贱如尘芥,居然不配你掉一滴眼泪!”
他越说越是愤怒,起身一把推开方璎:“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个冷血动物!”
方璎本就有些眩晕,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连退好几步,后腰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疼得不轻。
她脚底好像也踩到了碎玻璃渣滓,扎透鞋底,冒出鲜血,濡湿了鞋袜。
她扶着桌子站稳:“大师兄,师父一直念着你……还有他们三个。”
“他不是我的师父!你给我滚,以后都不要再出现我面前!既然有人替你去死了,你就继续走师父为你铺好的阳关道,成就你的光辉理想吧,别再来恶心我!”
“大师兄,不要再为姚霆做任何事,报恩不是毫无原则的报,也不要和明曜作对。否则,只会让姚霆那个厉鬼,以及幕后黑手阴谋得逞。”
“我们四个都是蝼蚁,不配谈理想,甚至都不配活着,你别跟我说什么阴谋阳谋的。滚滚滚!”
“你不肯回师门,那么自己的家呢?这些年,你可曾回去看看?”
龙越的忍耐,达到了极限:“别逼我动手!滚!”
方璎无奈,只得叹息一声,走出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外,那些伙计们齐齐盯着她,虽然有老大的吩咐,不能对她动手,可眼底都是浓浓的杀意。
方璎视若无睹,在十几双恶狠狠的目光注视下,离开腥气扑鼻又闷热潮湿的仓库。
离开水产品批发市场,空气骤然清新了几分,街道两边的霓虹和琳琅满目的商铺,撞入眼帘。
一边是大都市的繁华,一边是海产品的湿腥,就像是明暗两个世界。
方璎眨了眨眼,努力忍住眼泪,可眼眶还是很酸很胀,她仰头深深呼吸了几口。
她不想让原本倜傥潇洒的大师兄,再自暴自弃隐匿于阴暗潮湿的一间小小海鲜批发店,终此一生。
可她的身体,越发的衰竭,她只怕撑不了多久,无力改变什么。
几个纵跃,方璎飞掠过几栋高楼,随便找了一处绿化设施比较好的高档别墅区,在一簇最是繁茂的合欢树枝上,躺了下来,闭目休息。
这里植被茂盛,叶片上滚动着干净的露珠,空气里也稍微有一星半点儿灵气,可以供她吸收少许。
趁着她元气匮乏,昏睡过去之际,被她收入手腕上引魂铃里边的姚霆,探出脑袋看了看她,悄悄溜出来。
和它相邻铃铛里边的小鳄鱼,立马感应到了,正要大叫示警,被它扬手一道凌厉无比的阴风劈中脑门,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跌落溪水里。
姚霆化作一道黑气,咻的原地消失。
几分钟后,它出现在海粟仓库的龙越面前,怒气冲冲道:“龙越,你怎么这么没种?被一个活不了几天的小怪物训斥几句,就忘了姚建国那个老东西,当年对你的救命之恩?你师父和那个小怪物把你当蝼蚁一般践踏,你就任由他们一直轻贱你?!你醒醒吧,跟我合作,才能实现你的人生价值。”
龙越从抽屉里拿出那张银行卡,啪的丢在办公桌上:“预付款你收回去,我不会再给你提供货源了。”
“你想撕毁合约?尨越,你是为那个小怪物做牛做马惯了,从骨头里变得轻贱,还是,被明曜震慑住了,不敢再和我合作?”
“我不是怕明曜,纯粹是不想再与你有牵扯。”
“啧啧,你的觉悟可真是够高的,方璎那个怪物过来教训你几句,你立马就再次跪服于她。”
“你给我闭嘴!出去!”
“那你欠我那杀千刀的父亲的恩情,怎么还?”
“你想怎样索赔?”
“当年是老东西花大价钱请了走阴的名医治好你的伤,否则,你早就伤重而亡。”
“大不了,我把命赔回去。”
“你真的死都要食言吗?”
“对。”
“好,我成全你!”
姚霆抄起桌子上,龙越的那把黑紫色鞭子,狠狠甩到他身上。
啪地一声,就是长长一道血口,皮肉翻卷,又深又长。
龙越一动不动,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姚霆气急败坏,再次狠狠抽了他几鞭子。
很快,龙越身上鲜血淋漓,伤口皮肉模糊。
听到动静的伙计们,噌噌噌全部从床上爬起来,赶了过来,激动的撞门:“老大,怎么了?”
“没什么,都回去睡你们的觉!”
伙计们不放心,围在门外不肯走。
直到龙越发怒,他们才赶紧退远些。
见龙越如此不开窍,姚霆扔了鞭子,一扬手,掌中出现一把黑气森森的长剑,一剑刺向他的心脏。
龙越依旧无动于衷,不闪不避。
摆明了,宁可死,也绝不合作。
就在剑尖堪堪触及龙越的心脏时,姚霆猛地收回无数阴魂炼制成的黑色长剑,恶狠狠道:“我们姚家败落时,你不肯出手相助,真是不如养条狗!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会用别的方式,回报姚建国的救命之恩,但绝不是再和你合作。”
“你还能怎么偿还?!”
姚霆狠狠盯了他一眼,收起桌子上的卡,愤然消失。
办公室里边好半天,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伙计们便推门进来:“老大,刚才是谁来了?”
“姚霆。”
“那个小厉鬼找你干什么?”
“想逼我继续供货。”
伙计们顿时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老大,你没同意吗?”
“为什么?难道,老大你怕明曜?”
另一个伙计叹气道:“也是,咱们一个小小的海鲜批发店,怎么能抗衡得了明曜那样的商界帝王?人家动动小手指,咱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龙越冷笑:“你们见我怕过谁?”
“那你干嘛不接姚霆小鬼的单子?他开出的价格,比市面上高出一半呢。做上两三年,咱们就发了,可以扩大规模,然后继续翻倍,成为海产品批发之王,都有可能。”
“做什么美梦呢!”龙越拍了他脑袋一下:“能够维持生计就不错了,都别想着冒尖。”
“老大,你明明有实力迅速崛起,为什么非要多年如一日,混在最底层,仅够维持温饱?”
“不是没有饿死你们这些人吗?”
“可人总得有理想,有追求吧?谁不想赚得更多,爬的更高?”
“就是,咸鱼都想翻个身呢,何况是人?”
“我就不想!如果你们谁受不了我的自甘平庸,只管离开!”
伙计们顿时耷拉下脑袋,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毕竟,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犯过事儿的,出来后,根本没有什么人敢用他们。
如果不是龙越收留,给口饭吃,他们要么讨饭睡桥洞,要么,再次走上歧路进局子。
伙计们垂头丧气的走出去,落在最后面的那个伙计,忍不住问:“老大,你是因为那个石膏鬼似的臭丫头,才拒绝和姚霆合作的吗?”
龙越已经重新在破沙发上躺下,懒得再废话,随手捡起地上一个酒瓶盖子,指尖一弹。
砰的一声,酒瓶盖打在那人额头上,顿时青紫肿起一个包,疼得他呲牙咧嘴,慌忙溜了。
最胖的那个伙计,探进来脑袋问:“老大,你是不是很在乎那个臭丫头?”
“不管你们的事!给我记清楚,以后见到她,绕路走。谁要是招惹她,后果自负。”
顿时,伙计们炸开了锅。
“嘿嘿,老大,原来你喜欢这个小师妹呀。就像令狐冲最爱他的灵珊小师妹一样?这好办呀,咱们这么多兄弟,一定能帮你追到手!”
“滚!再敢啰嗦,牙齿全部拔光!”
“是是是,兄弟们不说了,咱们心里腹诽总可以吧。”伙计们一哄而散。
躲到被窝里,他们开始兴致勃勃的八卦老大。
嘿嘿,老铁树原来不是不会开花,而是花骨朵太小,他老人家不好意思下嘴。
现在人家小姑娘找上门了,他就招架不住,连姚建国老东西的救命之恩都不想报了。
有恩不报固然不是爷们,可桃花运来了不抓住,像他们这群光棍一样,连个暖被窝的女人都没有,人生岂不是很无趣?
他们都是可以理解和支持老大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