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是侯爷六十岁大寿。
也是他传祁家军兵符,权利彻底交付的日子。
这些日子的朝堂,新出炉的襄王风头正劲,人虽然稍显青涩,但可不是个菜鸟,各方面都能应付下来。刚露面就能如此啊?大臣们纷纷咂舌。
太子还是不上朝,吴王和安王也各自做着手头的事,明面上风平浪静。
祁侯隐约不安,但也顾不上多想,最近这段时间他都在理家产,爵位给有端了,产业不能不想着老大一方。
祁有端不知道在外头忙什么,总不在家,所以,这边是祁老头自己在弄,那头,派出来的是祁啸和温语。
对,祁啸回来了,也只在亡妻的灵前守了三天,就被温语拉来分产业了。
侯爷和祁啸见识了温语的有理没理都锱铢必较。侯爷头疼,祁啸进步飞速。
在侯爷快要崩溃的时候,事情终于弄完了。他把东西给祁有端看,祁有端眉毛皱了半天,但最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着应了。
办完手续,祁侯就小病了两天,很是没精神。走到今天,他心里也不痛快。
祁有端原本是想按祁侯所定的,低调的在家里吃饭,饭后,老头子把兵符一交,落袋为安。
但潭氏却不答应!这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从此再没了担惊受怕,装模作样,百般思量。更不再用笑脸去面对她恨的人。想怎样便能怎样了!
开了笼子,放出猛虎,就有点收不住的气势。她不乐意,就跟祁有端掰扯。
祁有端服了母亲的韧劲儿,聊了两回没聊通,就任由她去了。想着,这样也不错,让那头明白:大势已去!
如何办,潭氏自己想花样,但也想不太明白,就把祁悦叫来,问他最近京城流行什么?
这祁悦门儿清啊!
跟她说:最近最火红的有三个,第一个:吉祥戏班子的男旦潘如卿,嗓音清丽,扮相绝美。眼神妖媚,身段迷人。那一甩袖一回眸……含媚带嗔,勾的人心怦怦乱跳。他去瞧过几回了,真是百看不厌。
第二个是个舞娘,那身子,软的不可思议。吊在场中央悬着的绳子上,赤着足,露着臂,衣裳飘飘,犹如仙人。那些动作,大胆但又不下作,令人回味无穷。
祁悦说着,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这样的妖精,如果能弄到手,得多好玩啊!
他确实去弄了,化了别名,施以重金,变着法的,想带到他新置办的小院儿里,但不知道对方是不有后台,竟然还没成!
“祖母,第三个,是最新的,一位琴者。自号:乱弹公子。太有趣了!呵呵……他住在京城有名的岚园。据说白纱蒙面,风姿绰约,神秘至极!那一手琴,弹得出神入化!一曲弹罢,众人沉沦其中,不能自拔。”
潭氏切了一声,“我估计啊,他就是乱弹,而别人乱传!”
祁悦继续说:“您别不信哪!孙儿的好友,祖母年青时,曾琴动京城。在已故的皇后娘娘面前演奏过,皇后娘娘都听得流下泪来。好友的父亲与这位琴者有恩,前几天,这位神秘人物去了他家一趟。那风采,把一家人看傻了。但他只在好友祖母和父亲跟前演了一曲,连他都不能靠近。只能隐隐的听到一些,他说,半晌都回不过神。多神奇!”
潭氏不以为意,脸上带着刻薄,声音也不好听:“也就糊弄那些自以为是的!哼……你当祖母真没见识么?”
她不由回忆起想当初……白夫人的琴就把她听傻了。在那之前,她从不知道世上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后来了解琴后,才知道白夫人的技法高超,双手快如闪电,各种高难曲调都能弹,记谱子也是一流。只要她听过一回,就能弹下来。还会自己编曲。
白先生每每提到,哼,都激动的不行。那时,自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练,超过白夫人……可是,唉!根本就不可能!
心里又妒又恨,却没办法。
有一天,她看到白先生弹琴……才明白,什么叫大道是简……他根本就不炫技,只一拨一弄,却都似挑在你的心尖上。
想让你悲切而哭,想让你狂欢而笑。让你静静聆听,连呼吸都似会打扰……
白先生啊……
潭氏面露悲悯……自己是那么喜欢他。
他泉下有知,看到自己今天的成就,会不会后悔当初?他若不那么对她,她也就不会相信李群,从而犯傻……
那真是,有今天,都弥补不了的缺憾。
“祖母?”
“哦……”潭氏回过神,“祖母是说,这个什么乱弹公子,也就装神弄鬼,糊弄你们这样的!”
祁悦哈哈的笑了:“可孙儿还听说:温语那贱人的表哥,姓宋,开客栈的。前天要请客,好像是个重要人物。想请这位乱弹公子前去助兴,但人家不理。然后,姓宋的放低了条件,说是去岚园拜会也使得,但也给拒了。
他急了,仗着财大气粗,不断砸银子,最后说:只要他带客人去听一曲,就出十万银子!呵呵,姓宋的疯了!可是,那人都给拒了,哈,他们都是疯子。祁五也是,他竟然还上岚园去说,结果,门儿人家都没让他进!”
“当真?”潭氏来了兴趣,“不就是个卖艺的么,这么牛气?”
“岚园虽然不大,但极华美。能住进去的,手笔肯定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金主托着!”祁悦声音戏谑,满脸恶意。“想去听曲的,都要事先递帖子,他同意了会回帖,然后按约定的时间,约定的人去。”
“那还不是要银子?!”潭氏撇嘴。
“他不要银子!但是,有什么说什么,去也不会白去的!”
“切……”潭氏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那朋友,能请他来咱们家吗?”
“这个……不大可能吧?”
“你去问问呀,悄悄的问,不行让你好友去说。”
“祖母,您想花十万?”祁悦惊奇。
“祖母可没疯!实在不行,还有你爹撑着呢!总有法子让那个乱弹公子,知道什么叫威逼利诱!”
“这……”祁悦想想……
潭氏转身回屋,拿出几张银票,给了祁悦:“一定要试试,祖母不发疯,但也不小气!”
祁悦一看数额,这对他也是好事,于是兴冲冲的走了。
潭氏也高兴,现如今,她也不会为自己没有多的私产而心虚了。满怀期望的等了好几天,祁悦匆匆回来,往椅子上一坐,“可累坏孙儿了!”
他一脸的笑。
终于,到了三月十五这一天。
天气已经很暖了,宴会摆在院子里,一人一桌,面冲前头布置的戏台。潭氏到得很早,她在刘氏的陪同下,检查着细节。
祁有宜身边,秀云姨娘光明正大的跟着。她今天从头到脚,都与往常不同,满头珠翠,裙衫闪光。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痕迹,美艳不可方物。看着她,闻着她身上的香味,祁有宜心怦怦乱跳,一如当年。
祁侯在祁有端的陪同下到了。潭氏一脸灿烂的冲着他们,不知道是在看祁侯还是在看儿子。
这边,祁夫人由温语扶着到了,身后跟着祁啸和祁旸。温语面容恬静,只有祁五,能从她眼底看到一丝兴奋。
大家两个方向来,相互打量着。
这些日子,潭氏都没见过崔氏和温语,她笑容不变,跟没看见似的,跟祁侯说:“侯爷,今儿,妾身可是请了京城三大热门中的两个来,一个是男旦潘如卿。还有一个,妾身就不说他的号了,不然,您会笑话妾身请这样的人,不够庄重呢。”她笑颜如花的。
“原本还有个舞娘的,只是时间太紧,她最擅长的舞,还要搭高台,没来得急。戏班子呢,把有端的名头一摆,就抢过来了。
唯有这个弹琴的,请来可太费劲了!听说前些日子,有个宋姓暴发户,花十万雪花银子,想听他一曲,都不给面子呢!还真是个有气节的!这样的人物,竟然让咱们悦儿请来了!您说悦儿多厉害?”
祁侯虽然出身贵门,但并不是个骄奢淫逸的,一听,赶忙问:“小三,你花了多少?”
“祖父,是孙儿的朋友顶用,花费倒可以忽略不计!”
潭氏撇一眼温语:“侯爷,您以为光有银子就能办成事哪?若不是悦哥儿有好友,若不是听说是咱们家请,给多少银子都不会来的!”
祁啸默默陪在母亲身边,看着这个陌生的祖母。他一到家,潭氏就把他叫过去。当然,他就发现了:如今的祖母,没了以前的慈爱,平和,风趣。甚至眼里都没了关心和难过。成了一个冷傲的贵妇。
简单几句话,就说明了许明卉的死因,然后,她还高傲的说:“你愿意相信祖母,这就是给你的答案。如果不信,也可以去问你母亲!”
他回到自己小院,再没了那个女子……想到许明卉的音容笑貌,心痛如割。
母亲把宝儿带得很好,跟他说话,沉痛而平实。温语讲了事发经过。四弟两口子满脸愧疚,深深施礼为刘姨娘陪罪。
而许家,估计是早就派人在门口等着他回来吧,他前脚进门,许明山后脚就到。来来回回的死缠烂打,目的只有一个:要银子。
事教人学乖!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前些日子,祖父主持分家业,父亲躲了,小五不知道在忙什么,母亲把此事交给他和温语。他总算是见识了温语的有理有力,锱铢必较的做派,实话说,学了不少!
他一下子就成熟了,气质也变得沉稳。
祁侯入座,大家也坐下。
丫头们井然有序的开始上菜上酒。
祁侯举杯,却感觉疲倦,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都平平安安的,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吧!”
潭氏一笑,冲着祁爷和祁有端举杯,对崔氏一方,她看都不看。喝了下去!
看台上,鼓点一起,戏上台了。那男旦确实牛,连满怀心事的祁夫人,都看入了迷。气氛上来,大家也都放松了。几出折子戏演完,叫好不断,男旦接赏退下。
台上垂下纱帘,里头只点了一盏烛火,依稀能看到琴影和一双手,却看不清弹琴人的模样。
潭氏暗笑:好会故弄玄虚呀!
她又喝了一杯!刘氏还不赖,今儿这酒好喝!
只听的铮的一声,全场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