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回家没多久,就有个妇人,神神秘秘的来串门。
“哎,我可跟你说,你家那口子没憋好屁,恐怕是要把大妞卖去妓院了!”
“你胡说什么?!”潭淑雅急了。
“哎!好心好意的告诉你,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我瞧得真真儿的!要不是可怜大妞这丫头,我才不跟你说呢!”
“真的?!”
“这还能有假?那婆子什么人你不知道?跟你丈夫在那儿嘀咕了半天。又找了村长的儿子,让他写的东西,按了手印,还错得了?”
“他,他怎么敢……”潭淑雅一屁股坐在地上。李大妞呆呆的看着,什么意思?是让我跟那个婆婆走?
“怎么不敢!?看李银高兴那样儿,银子少不了!”
潭淑雅愣了会儿,赶紧从贴身的衣裳里摸出三个钢板,“谢谢婶子了!”
那妇人推了推,便收了下了,“你得赶紧想法子!他按了手印,这事儿八成要成了!不过,我瞧那婆子回去了,也不像是给了银子的。银货没清,说不得还能……不过,那婆子我可是听说过的,不是个好惹的!你家那死鬼要是应了,想改主意,人家会把他腿打断的。好了,我先走了……唉!”
潭淑雅看着女儿,泪如雨下,“不会的,你爹不会把你卖给那婆子的,他不会那么狠心……”
李大妞却在心里想:跟那婆婆走,就能穿她那样的衣裳了么?
能戴花?
也不错啊,为什么娘要哭?
……
傍晚,李银回来,不知道打哪儿弄了两块高粱糖,笑咪咪的递给女儿。
李大妞吃过一回,那个味道,她觉得自己永世难忘,上去一把抓在手里!
李银嘿嘿的笑起来。“喜欢吃吗?”
李大妞根本没看母亲那张惊恐的脸,而是小心的塞嘴里一块,“唔,喜欢,好吃。”
李银也不看老婆,竟然亲自去烧了热水,出来跟潭淑雅说:“给她洗洗!瞧这脏的!”
潭淑雅想开口求丈夫,但她紧张得说不出话。而且知道,事已至此,怎么求也没用了!木然的带着李大妞洗澡。
李大妞吃完糖,又洗了个热水澡,舒服极了,咯咯的笑着。
一张小脸儿,花朵儿似的。
第二天一早,李银又说,“今儿我去砍柴吧,别让她去了,小小年纪的,手都弄坏了。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懒婆娘!”一边骂着,一边出去了。
潭淑雅一夜没睡。看着今天为不用干活而高兴的女儿,正小心的吃着昨天没舍得吃的那块糖。怔怔的想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在屋后头刨了半天,找出三十来个铜钱。
咬咬牙,拿了几个,去买了点酱肉,打了半壶酒。她知道,丈夫酒量不行。
李银砍柴回来,看到家里有酒有肉,高兴极了。“你怎么这么懂事?”他少见的夸着老婆。
“看到你疼女儿,不发脾气了,我也高兴!”潭淑雅温柔的说。
“嘿嘿!以后都不骂她了!”这是个摇钱树。
她这个小模样,肯定能在那儿混出来。到时,随便给点,也吃喝不愁了。要再攀上个官老爷,嘿嘿……
李银也不客气,一个人吃完喝完。醉意立刻上了头,话开始多了:“你生了那么个好女儿,又这么懂事,我也不会对你太差!
原本想着,三十两到手了,再娶个黄花大闺女。可是现在又一想,再想娶你这模样的,可也不容易。算啦!你赶紧再给我生儿育女。生儿子继承香火。生女儿嘛……嘿嘿,多养几个,可是能赚大银子的!
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早知道,不让她干这么重的活了,手脚生的好,起码还能多要二十两!唉……”他一歪,死猪一样的睡了。
潭淑雅知道丈夫藏钱的地方,翻了翻,也只有几十纹,装在口袋里。
把仅有的两件衣裳都穿上,做了没舍得穿的鞋,绑在腰里。给李大妞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想了想,又背了个筐,拿了应用之物,用草盖上。再拿起砍柴刀,“走吧!”
两个人,头也不回的,走出这个小村子。
李大妞知道,娘要带她走了!竟一点也不怕,虽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一路的风景,都是没见过的。她两眼放着光……
从中午,一直走到晚上。找了一个隐秘的城隍庙里呆了一宿。
接下来的无数天,都是这样。她们身上只有几十个铜板,舍不得花。能要点饭就吃,要不到就饿着。脚用草绑着,怕被人骚扰,潭淑雅把两个人弄成叫化子模样,臭气熏天。
李大妞不哭不闹,不喊累,不报怨。只默默的跟着她娘!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河边。李大妞看着这条河,宽宽的,左右望不到头。河风一吹,鸟儿一飞。她咧着嘴大笑,“娘,你看你看!这儿好美!”
潭淑雅也轻松了:“你外祖父家,是从淮山迁来的。他说过路线,还说祖上是大家,很富有。咱们就去那儿,有族人护着,娘就能养活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爹找到。”
在河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两个人洗了澡。扔掉破的不能再穿的衣裳和鞋,穿上带着的。好歹干净整齐了点,能让别人跟她们说话了。
问了好多船,一张嘴就是几两十几两银子……
求了半天,没人理,最后一个商船主,肥胖猥琐。他上下打量着,凑过来,不知道说了什么。
潭淑雅脸色煞白,可是她回头看着李家的方向,最终,点了头。
……
这便是上了船的第一天晚上。
李大妞捂着耳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那是不是好事。而且,接下来,还会有不同的人欺负她娘……
等下船时,母女筋疲力竭,瘫倒在码头上。
那船主,看起来还挺满意,随意扔给她们吃的和一些碎银子。
又走了好多天。这一路,乞讨,偷盗。母亲还把她藏好,自己出去……有时,会拿些吃的和铜钱,有时,什么也没有,还一身伤。
她不说,李大妞也不问。
终于,到了地方。
可是一打听,有位老者好心的告诉她们:潭家子嗣单薄,有上京做官的,有外迁的,本地几乎没什么人了!
潭淑雅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晕过去。
结果,旁边一个人听完笑了,“您也真老糊涂了,现任白家家主的夫人姓什么?那是定州那一枝的唯一后代。嫁到白家时,她大爷爷做主,那一枝的财产,都归了她!”
那老头一听,一拍脑袋,“谁敢轻易往白家想啊!离这二百多里,有个凤翔山庄,就在西京城的山上,老大一片了。你若真是与白家攀上亲,那荣华富贵指定是跑不了的了!
旁边又有人说:“你别瞎支招!白家什么人?能随便认亲?别说家主了……就她们俩,连人家身边的丫头都见不着!”
李大妞,那是头一次听说白家。
到了西京,这对母女就傻眼了,她们从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地方。
李大妞比潭淑雅适应的还快,小小年纪的她,认真的看着每一样事物,每一个人。
街上,走着不少妇人和姑娘。她们身上的穿戴,把那个戴着花儿的婆子,比得跟癞蛤蟆似的!真是来对了!
她心情激动不已,暗下决心!
我,我也要过上这样的日子!
两个人到了山庄前头,说了半天,看门儿听都不听,还要打人。
没办法,只得先在姑子庙里落了脚,帮人家打扫,顺便打听白家的事。等了二个月才听说,白家的掌门夫人,要从丽水河畔的别墅回来,路过她们这里。
于是,潭淑雅赶紧招呼女儿梳洗。李大妞也不用她娘帮忙,自己洗干净,还梳了头。跟着母亲,等在路边。
等了好一会儿,过来一队人。
八个骑马护卫后头的,跟着辆小车。两头粉鼻黑蹄的驴子拉着,白色雕花车身,上有顶,敞着篷。有个梳着高髻,戴着面纱的妇人坐在上头。
潭淑雅激动的叫道:“白夫人!潭家后人,流落到此,望夫人可怜,望夫人收留!”
她声音发尖,拉着李大妞跪下,那妇人听到了,“停车!”
那声音,是李大妞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听的声。
她傻乎乎的抬头看去。那是一个她听故事时,脑海里幻想的仙女模样。不,比那个还要……她形容不出来。
高耸的发髻上,插着她都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好美啊!
两道弯弯的长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下面有面纱围着,看不清模样。
坐在车上……那样子,仿佛要用千言万语才能形容,但她却一个字也不会。
总之,就连拉车的驴子,都比她干净、漂亮。
妇人那双丹凤眼看了过来:“下跪何人?”
“小妇人祖上,是淮山潭家。后外迁。小女子死了丈夫,只此一女,日子难过,所以想来寻根,求家族收留!”
妇人想了想:“到是听说过淮山潭家……既是族人来寻,岂有不帮之理?带她们回去吧!”
收容这对母女,对白夫人来说,都谈不上是举手之劳,而只是一句话。
只是,她临死之前才明白,白家的覆灭,正是由于今天的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