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多年的红白两派争斗,终于在鹤句府摆好擂台。
鹤句府的那些百姓都失去生机变成蛊人。
黑压压的一片,有些尸体上还留着刚才被云辞斩过的断肢。
它们无法感觉疼痛,只会随着刺耳笛音冲锋。
蛊修也就那些个,哪扛得住这些蛊人大军。
温吟知等人便成为了战线。
黑蛟衔着数道剑光迎上前去。
腥臭的血液洒在地上,被赶来的虫群吞噬。
密密麻麻的虫群越过尸山,又被平树坡的那些拦住。
笛声、口哨声,还有蛊虫的嘶鸣声混合在一起。
灰蒙蒙的旷地上,两方蛊修或执武器、或丢法宝、或用蛊术对决。
蛊虫互相撕咬,竟生成更凶猛的蛊。
奇形怪状的蛊虫结合各类特征,吐丝射毒,瘴气很快将头顶那半轮旭日完全遮住。
蛊有蛊的解法。
温吟知他们只需要灭掉蛊人就行。
至于云辞,当然是在和护使互以杀死对方为目标的友好交流。
蛊术会被跟在身后的白朝及时解除。
护使只得用灵力和云辞硬碰硬。
在剑修面前,那些法术根本不够看。
虽是如此,两人打起架来依旧称得上毁天灭地。
窄裙有些碍事。
云辞捻诀的同时,反手将裙摆的侧边划出开口。
同时一道湛蓝色的咒纹从她指尖飞出,破开护使刚结好的杀阵。
法光压住血意,落在地上凝出一层薄薄的冰霜。
白朝的蛊术也在这时重新发动,将冰层下方活动的蛊虫死死压住。
杀阵结成需要时间,护使一边挥手招出虫蛊,一边躲开云辞跟上来的剑。
“我这大补的虫子宴,”护使用手指在自己手臂的伤口上抹过,随即弹向云辞,“你怎么不爱吃?”
血水变成长有触角的蛊虫扑向云辞的面门,半途被红色的小蛇咬住。
云辞挥剑将纠缠在一起的蛇虫拦腰斩断:“巧了,身为客人我给你也带了家乡特产。”
松明峰所谓的特产,自不用多说。
剑气化作万千剑阵将护使牢牢锁住。
手中剑则擦着飞雪,精准预判到护使下一个落脚点,朝着正在结印的手腕斩去。
蝎尾斜挡而来,却依旧被锐剑斩断。
护使被逼得连连后退,沾血的袖黏在身上,被灵力变作坚盾挡在身前。
锋刃与坚盾摩擦所发出的声响令巨蝎有一瞬的失控。
看清这一切的云辞挑眉,忽然笑了。
因为她想起来长宁曾说过,蛊术与兽王长的功法差不多,一开始也是用乐器驱使蛊虫的。
很巧,云辞什么乐器都不会,但噪音不需要技巧。
眼底的恍然被护使察觉,红雾从袖中飞出,掩住她的身形。
这次放出来的蛊虫威力更盛,眨眼间就将周围悬浮的剑影咬碎。
光屑连同护使那身血腥味一同坠入虫群之中。
其中退意显而易见。
困阵生门有东西,同样会阵法的护使在对战期间找到了出口。
云辞笑意微敛,捻诀在上空化出一个巨大的钟。
蓝色的光凝成一道道字符悬在圆鼓的钟面上,另有四把小剑在外围飞快旋转。
立在天地间的阵法有裂纹横生,云辞并指轻扬,剑裹挟灵气撞在钟上。
隆——
震耳的钟声压过所有声响,所有人都被吓得动作顿住。
剑诀依旧继续,雪中盏跟随着钟声破开僵直的虫群,刺出一道血光。
长有翅膀的毒蝎凭空在云辞身后出现,红蛇速度极快得将其绞住,一扭一咬间,将那只毒蝎肢解。
爆开的绿色血液腐蚀掉红蛇,两个身影同时跌跪在地。
嘴角溢出血还没落地就变成四散的虫群。
护使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残留的剑意。
该是内脏的地方只有一腔毫无生机的黄沙。
长剑抵住护使喉间,云辞垂眸,看着地上的砂砾,眸底晦暗无比。
在两人身后,回过神来的白系蛊修士气大增。
各色乐音响起,数道白色的光芒驱散漫天瘴气,也吞噬掉溃散的蛊虫。
无数似蝶的蛊落在红系蛊修身上,结成丝茧将他们困住。
旭日只剩下一角。
天地间都被染上清冷的微蓝色。
“小剑修,”护使露在外面的肌肤开始变得像陶土,却只剩下那张脸姝色依旧,她低声道,“善心对我没啥子用。”
“没打算放过你。”
放人一条生路的准则云辞并没有。
她做事向来斩草除根。
“是谁在教你们用美人榜下蛊的?”
听到这话的护使脸上闪过抹讥笑。
变作陶土的身体突然炸开。
黄沙变作蝎形对着云辞发起最后一次攻击。
云辞飞身后退,同时捻诀在身前凝出厚厚的冰岩阻挡。
砂蝎撞在冰岩上,轰然塌陷成流沙,淅淅沥沥地落了满地。
在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被俘虏的红系蛊修身体也随之悄然化成一滩滩血水。
竟是一句求饶也没有。
云辞收剑,目光落在那些被血染红的砂砾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赫家人还没露面,宴席暂时告一段落。
跪坐在地上的白朝此时再也忍不住,闷声吐出一口血。
刚才为了保护云辞,他用自己的本命蛊换了护使一条命。
失去本命蛊的白朝也无法再承受那日夜积累的蛇毒。
脸上的印记被染黑,花蕊顶端的紫光也在渐渐黯淡下去。
调息的平树坡蛊修面面相觑。
半晌,一位身量高挑的女修走至他身前停下。
“白朝。”
白朝依言抬头,努力聚焦的眼眸看清了这个女修。
认得的。
小时候曾跟在白粟身后,向这个女修要过糖。
围着炉子看女修将甜丝丝的糖捏成好看的小兔子。
还得自己用力将糖皮吹鼓,才能得到栩栩如生的糖兔。
白粟总是吹不好,经常要自己帮忙。
最后一次见着糖兔是什么时候?
是那日自己从惊吓中醒来,床头摆着的那只糖兔。
白白胖胖的,团成一团像个球。
可那只糖兔是什么滋味,白朝永远都没办法知道了。
回到平树坡之后,白朝再不敢像小时候那样跟着白粟叫这个女修‘姑姑’。
村里的人也没靠近过院子。
红印又黑了半寸。
女修轻叹道:“回来后你做啥我都不想去管。”她伸手掏出一只白色的蛊虫,递到白朝眼前,“可你是阿粟不管怎样都要带回来的弟弟。”
“你咋个作死都可以,但你这条命是阿粟给的。”
“所以别把阿粟第二条命轻易丢掉,”女修蹲下身,将蛊虫喂进白朝嘴里,“她没看过雪,你还要帮她看。”
蛊虫里含着熟悉的蛊术。
常被白粟强硬喂奇奇怪怪虫豸的白朝很快就察觉出来。
名字带雪却没见过下雪的姑娘,连死后都在照顾名为白朝的贫瘠土地。
只愿平树坡那个小院里,能长出一株可以承载旭日的大树。
蛇毒被拔除,那红印也开始消退。
晃神时,白朝好似瞧见了总喜欢在房外平台处理药材的姑娘。
不记得是哪一天发生的事了。
手上沾着药粉的姑娘微眯着被阳光晃花的眼,对着刚进门的小少年笑骂道:“你又带着大黄狗把我药田弄乱了!你得赔!”
浑身是泥的小少年抱着同样在泥地里滚过的大黄狗,掏了半天,终于从怀里找到蔫哒哒的花。
蓝色的、尾巴带尖的花瓣上,挂着像盐一样的颗粒。
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的。
和书上说的雪粒子一个样。
小少年脸上带着兴奋的笑:“阿姐,这是我在外面山里找到的花。送你!”
姑娘将手细细擦干净,这才接过。
“快把大黄狗藏起来,不然白二那家伙又要来把你俩丢出去了。”身上的铃铛和她的声音同样清脆,“要是被丢出去碰上野狼,我可管不着!”
少年嘻嘻笑着将大黄狗塞进房屋底下的夹层里。
“可是阿姐每次都能找到我,再远我都不怕的。”
“哼,出息。每回找你都丢了我好多宝贝,”姑娘轻抚过花瓣,笑道,“可心疼坏我了。”
那朵花被别在头上,哪怕脱水失色也不影响姑娘的心情。
银饰流苏在额间摆动着,也将光细细碎碎地洒在她眼眸中。
琐事带出的暖意也在两个小孩子之间流淌。
“那糖兔我也学会咋个捏啦!”
“到时候我天天给你捏。
“记得别告诉白二和明姑姑,不然他两个要天天在我们耳边叮嘱吃多了糖会牙疼。
“嘶,这么一提我的牙还真有点疼。”
她说。
“小朝,你要快快长大。
“等以后我走不动了,可得靠你背着我回家呢。
“......可你啥时候才认得回家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