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的手顿了一下,眉眼间的笑意慢慢凝固。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舍。
“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不会教我了?”
拜入李相夷门下,是支撑他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步步苦练剑法的信念。
但如今,他又舍不得李莲花了。
李莲花好笑的回头看他一眼,“怎么,天下第一给你当师父还不够?”
“小朋友别这么贪心。”
方多病有些失落,抱着他的手臂。
“可是我舍不得你……”
李师父很好,不仅教得好,对他也很好。
他很喜欢。
这两年家里给他换过好几个教习师父,或是嫌他愚笨,或是耐心耗尽,或是公事公办。
没有一人如他这般真心相待,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师徒,也是第一次对师长产生孺慕敬仰。
他不愿意放弃李相夷,又舍不得李莲花。
方多病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贪心。
李莲花思索着安抚他。
“我没说不教你,今后你有什么想问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方多病这才好受了些,“真的吗?”
李莲花偏头看他,眼底带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方多病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李师父从未骗过他。
小孩总是好哄的,刚才还哭丧着脸,几句话顺了毛,又勤勤恳恳练剑去了。
笛飞声在边上看得有趣,“你忽悠起小孩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李莲花反驳他,“这怎么能算忽悠呢,我说这话可是真心实意的。”
笛飞声摇头,“师徒两个都让你忽悠得找不着北,难怪他俩能凑到一块。”
他又问,“我记得你昨夜说,待解毒之后,便将真相都告知李相夷。”
“想开了?”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不是想开了,是瞒不住了。”
从李相夷的角度来看,两个兄长,一个恨他怨他欺瞒他,一个哄他骗他,嘴里没有半句实话。
的确恼人。
真把这小子逼急了,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笛飞声又问,“那你为何不昨夜与他说明?”
李莲花哼笑一声,“那我昨夜还睡不睡?”
怕不是要唠到天明。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不知道这事究竟该从何说起,如何跟他说。
万一解毒的时候输在那三分败局中,就不用解释了。
若真能赢在那七分胜局中,尘埃落定,再与他细细道来。
……………………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相夷并不在。
李莲花这才想起来,他好像一早就出门去了。
又转念一想,如今外头这么乱,他作为四顾门门主,要是还如往常一般闲逸自在,反倒不合理。
这样的问题他并没有思虑多久,因为很快就有天机山庄的小厮来报,请李莲花过去一趟。
来人行色匆匆,刚说完几句话,便见何晓惠与何晓凤一同从演武场的方向过来。
李莲花意识到事情不对,起身去迎。
何晓惠道,“李楼主,李相夷让我来请风大夫一趟。”
李莲花问,“出什么事了?”
何晓惠冷笑一声,似有几分解气。
“单孤刀身中剧毒命不久矣,请遍了梧州城的医师,均是束手无策。”
“方才我庄子上的大夫已经断过了,若无解药,活不过三日。”
李莲花面色短暂的凝滞,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低头扒饭的方多病。
方多病察觉到他的目光,茫然的抬起头,嘴里叼着一块鸭腿嚼得正香。
笛飞声眉头一挑,“他这是什么路数?”
苦肉计?
还是把自己玩脱了?
李莲花摇头,“不清楚,我先带明萧去看看。”
又抬眼对笛飞声道,“你留在和光院,以不变应万变。”
笛飞声皱了皱眉,“你小心应付。”
有李相夷在,总归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的。
李莲花点头,带着风明萧一路往正院的方向去了。
笛飞声就在和光院,李相夷自然不可能把人往和光院领。
便请天机堂分了另一处院子给四顾门的人,何晓惠一路带着莲花楼主仆二人到了漱石居。
两方院落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隔得倒是远。
李莲花赶过去的时候,发现熟人还不少。
乔婉娩蹙眉站在院中,边上的肖紫衿不断出言宽慰。
刘如京守在门口,边上还有两个四顾门弟子,个个面色沉重。
察觉到有人来,乔婉娩抬眸过来,拱手朝李莲花行了一礼。
“李楼主,还请施以援手……”
昨日夜里单孤刀毒发,请了整个梧州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无奈只得传信求助李相夷。
听闻这莲花楼中有一稀世罕见的神医,能蓄断骨重生,得使枯木逢春,又恰好在天机山庄。
这才求医求到此处,寄希望于此。
肖紫衿看他一眼,也朝他拱手算是行了礼。
“乔门主客气了,我会让明萧尽力一试。”
李莲花抬手还礼,看了乔婉娩一眼,并未多作停留。
她变了很多。
比起三个月前,少了女子温婉仪态,多了些沉稳果决。
几人推门进去,李相夷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一抬眼看过去。
对上李莲花时,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床上躺着的单孤刀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远远看着连生死都难断。
“如何了?”
李莲花问。
李相夷摇了摇头,“此毒阴寒跗骨,扬州慢只能勉强稳住毒发,无法驱散。”
李莲花眉锋微挑,“明萧,你去看看。”
风明萧点头,提着诊疗箱走过去。
李莲花又转向李相夷,“李相夷,你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说罢,一转身推门离开。
李相夷撑桌站起来,跟着他出去了。
留下一室四顾门弟子面面相觑。
不是,这人怎么对他们门主颐指气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