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便也朝他侧过身,思索着问道,“那个张师父,很凶吗。”
方多病低下头,“是我太笨,总惹他生气。”
李莲花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不是你笨,是你那个张师父不会教。”
想了想,这话也不对,又改口道,“是我会教些。”
那张师父想来,不过是正常武学教习,但方小宝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以普通路子一板一眼的教。
不仅跟不上进度,还会让这孩子吃尽苦头。
方多病认同的点头,“你很厉害。”
李莲花笑道,“我这么厉害,叫声师父来听听?”
方多病有些苦恼的皱起眉,思考了一会儿才问,“你姓什么?”
李莲花瞥他一眼,“叫师父就叫师父,怎么还打听起我姓什么来了。”
方多病摇头,眼眸中闪烁起光亮,“我师父是剑神李相夷,我不能管旁人叫师父。”
李莲花一噎,“方小宝,刚才是你说我很厉害的,对吧。”
方多病点头。
李莲花循循善诱,“我很厉害,而你正好聪明,我能教会你旁人教不了的东西。”
方多病又点点头。
“所以你我是命中注定的师徒,你怎么叫不得这声师父呢?”
方多病抿唇摇头。
李莲花轻啧一声,又换思路。
“你看啊,没有人规定你只能有一个师父,我与李相夷并不冲突。”
“他教他的,我教我的,你可以叫他师父,也可以叫我师父。”
方多病面露茫然,还可以这样吗?
但他考虑再三,还是摇头,颇有几分方多病未来油盐不进的模样。
“我只要李相夷一个师父。”
李莲花气笑了,这臭小子。
在十年后不肯叫他一声师父,十年前也不肯。
十年后他不执着,是觉着,活着等不到,死后清明总能等来他跪地叩首敬上一杯酒,唤上一句师父。
现如今看来啊,方小宝嘴里这声师父,怕是没着落喽。
李莲花侧肘搭膝,指尖懒懒翻转一片竹叶。
“这李相夷有什么好?年少气盛,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脑子也不好使,让人一骗就是十几年。”
方多病听他这样说李相夷,气得攥紧了拳头,没等他生气,一道声音便从一旁响起。
“我要不跟出来,还真听不到你在背后这么编排我。”
方多病一转过眼,便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慢悠悠走来。
黑发高束,红衣张扬,通身都透出一股锋锐的剑意,正是李相夷。
当真见了李相夷,他又不敢喊师父了。
离那百招基础剑式,还差上不少。
他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没敢说话。
李莲花抬手轻蹭了一下鼻翼,颇有些尴尬的低咳两声,“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相夷抱臂往边上的竹子上一靠,垂眼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说我脑子不好的时候。”
李莲花没好气横他一刀眼,“李门主,你这趴人墙角的毛病从哪儿学来的?”
李相夷冷嗤一声,“呵,李楼主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嘴,说人坏话被撞个正着,反倒怪我不该听见。”
李莲花不知道他究竟听了多少,硬着头皮笑了一声,“诶,李门主谬赞了。”
好个李莲花,打蛇随棍上是吧。
李相夷抬手按上他靠的那根竹子,猛地往后一压。
李莲花骤然失了倚仗,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白他一眼,“幼稚。”
李相夷笑眯眯的接了一句,“我年少气盛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幼稚点怎么了?”
好嘛,都听见了。
这都会背了。
他自知理亏,没再接话,边上站了许久的方多病这才开了口。
“李师父,你们认识?”
他这一声李师父,喊得两人一道回过头去。
李相夷来得早,从他手里那把木剑,其实已经想起了这孩子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他眼眉一挑,问了一句,“叫谁呢?”
李莲花叹了一声,这连着姓呢,自然是叫他。
“认识,我们今日一道来的。”
方多病抿唇左右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关系不好吗。”
李相夷弯下腰拍了拍方多病的肩头,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身量却不足寻常十岁的孩童。
“小朋友,这有时候呢,不能只看表面。”
“你反过来想想,我听到他这么说我却不生气,这说明什么?”
方多病若有所思,“说明你们关系很好。”
李相夷颔首,一脸赞许,“哎,对了。”
“你那一百招剑式,练得如何?”
方多病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又很快暗淡下去,低下头道。
“还差十三招。”
李相夷笑道,“不着急,慢慢来。”
“我在四顾门等你。”
方多病那双清黑的眼眸霎时亮得惊人,重重的点头。
边上的李莲花看得眼眶有些发涩,将目光转向一侧。
两个臭小子,还真是缘分不浅。
他撑身站起来,开口道。
“行了行了,回去吧,明萧还在等我们呢。”
说罢,转身迈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这趟出来,就是来带方小宝去诊脉的。
李相夷随着他踏步离去,方多病看着那抹红色的背影,有些低落,眸光中颇为不舍。
然而下一刻,那道身影停了下来,回身看着他。
“发什么愣呢,跟上。”
小少年面上顷刻便漾开笑意,他抬脚跟上李相夷,从竹林下快跑出来。
沐浴了一身冬日阳光,暖得像是要将他枯瘦矮小的身躯点燃。
竹林往前是一片演武场,但此往来的行人众多,即便他们从来不敢议论什么。
方多病也不愿在人前丢人,这才躲到空寂的竹林中练武。
李莲花与李相夷并肩而行,后头坠着个小尾巴,一路回到和光院。
这院子十分宽广,四正四隅八间厢房,距竹林并不远。
水榭亭台,飞檐青瓦,布局端方规整。
倒是极符合那和光同尘几个大字。
回去的时候,何晓凤还没走,与笛飞声一同坐在庭中柳下石桌前。
看着和谐,实际上笛飞声低头翻书,只有她一人滔滔不绝的说话,笛飞声实在不太理她。
她倒不是没走,她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