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八年秋,蜀中大熟。
兴元府内府衙附近的主街上,一户四进的宅院大门早早的敞开了。
几名小斯还在前前后后仔细的打扫着庭院的时候,一名黑壮魁梧的大汉,大步的走出了主人居住的内院。怀中一名小童一双小手在黑脸上直往脖颈间去寻找温度,看年纪不过三岁左右。
身后跟着的还有两名老人,一名眉眼清秀的女子。
“阿爹,阿娘,不用再送了,赶紧回院子去吧。此去最多不过三月遍回。二老在家中安心住着就是,不用惦念。”那黑壮的汉子,一边笑着劝说两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一面将怀中的小童放了下来。
黑脸的大汉正是在兴元府内已经安家了的李文朗。
家中的双亲也从琼州小宅院里接到了身边。当然还有刚刚出生不满一岁的儿子。如今一晃就是两年多,小家伙已经可以满地的跑闹了。大哥留在了琼州,因为还要照看六十余亩的水田。
嫂子的娘家双亲年事已高。加上从军的妻弟在去年的那场大战中血洒疆场。更是让膝下再无子女的两位老人更加不舍唯一的女儿离的太远。大哥思量之下,还是带着妻子留在了琼州,说是要看护着当年父子四人一起流汗挣下得田产。
二哥也是身在军中,立志不得将军名号,誓不娶妻。好在三子中的两子都已经有了子嗣,所以李大眼数年催促无效过后,也就听之任之了。
小妹也在去年嫁在了老家锦坡边上的一个小寨子里。
琼州有陛下二十年不再征兵的许诺,所以比李文朗稍小一些的男子长大之后,注定是不再需要服兵役了的。这样倒是让琼州的少年们成了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的佳婿人选了。
李大眼自到达兴元府之后,眼见着四进的大院子,和穿上了将军官府的幼子,一时间有些恍惚。当年拧着性子要从军当将军的三小子,还真有了今天。
真是老怀大慰了,就是现在去见了列祖列宗,也能瞑目了。李家多少辈也没有出过这样的大官了。听说是正五品的定远将军,具体多大,自己就想象不出来了。
在老家的时候,倒是听老大说过一嘴,说是县令大老爷也不过是七品。更不用说那些几乎不入品阶的杂役老爷们了。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这小三儿在家中的时间太少。平日大半的时间都泡在军营里。特别是最近两年,每逢入秋,总是要外出许久。去年的时候,更是一去数月,几乎没有赶上回来喝上春日的团圆酒。
但是儿大不由爹娘啊,再说连正妻柳氏都没有抱怨,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怎么好要求稍多昵。
“老婆子,我们还是先回吧。”李大眼见儿子温柔的扶住老妻的肩膀,安慰了几声后,不仅不见好,老妻的眼中还隐隐泛红,就像当年那个决定三兄弟从军的夜晚一般。只好上前一步,接过儿子的双手,一面安慰一面轻推的将老妻拉进了大门。
留下了儿子一家三口在大门后面的门房里。门外等候的十余名亲卫已经标枪一般的站立一柱香的时间了。那一个个挺立的身姿,仿佛当年伺候大帅时的自己。
“霜霜,你也不用送了,在家好好替我孝敬爹娘,照顾好星儿。”李文朗在二老退出了门房后,看着低眉顺眼的妻子,心中顿时温柔起来了。不待妻子回话,转头叫住了刚下了地就要往大门外跑的儿子笑道:“星儿,为父不在家中的时候,可要听娘亲的话,不许惹事生非。”
“不,我要骑门外的大马。”小家伙刚跑到门前,骑在高高的门槛上手指着门外的亲卫准备好了的战马喊道。
“夫君但去便是,不必挂心,家中一切有我。”柳氏伸手扶住正要翻出去的长子,轻轻抱在怀中,微微弯腰道了个万福后,一脸温柔的的回道。
“老夫老妻了,还如此多礼。小梅,小兰,赶快扶夫人回去。”李文朗连忙扶住了腰身又略显臃肿了的柳氏,一面责怪着妻子的多礼,一面对着守在院中的两名侍女喊道。
待到辞别好了妻子双亲,李文朗大步的跨出了大门。因时辰尚早,街道上有些冷清。大多数的百姓都还没有出门。只有零星的小贩行色匆匆的往坊市里赶着路。
李文朗接过亲卫递过来的缰绳,左脚尖往马镫上意踏,右腿一番就上了马背。口中对着一名亲卫队长的模样的亲兵问道:“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回将军,三千骑兵,已经在城外待命,只等将军一声令下了。”亲卫队长恭声答道。
“好!立即出城汇合。”李文朗一声令下,数十骑匆匆顺着空旷的街道往北城门而去。踢踏的马蹄声清脆,早清晨的雾霭里,散入幽深的街巷,不知道愁坏了多少盼人归的闺中少妇。
一行人到达北门的时候,城门已经大开了。守城的校尉不解的看着自家亲自巡视的将军。又望了望穿过城门洞时回身答谢的那位骑兵将领。半响还是没有忍住的向立在城楼前的南宫将军抱拳问道:“今年李将军为何去的这么早,这才刚刚有些秋意。往年不都是秋草黄遍的时候,才会外出的吗?”
“守好你的城楼,管好自己的嘴。”南宫藏见那位黑脸的年轻将军已经奔的远了,才回过头来,微微有些怒意一般的训斥道。但是语气里分明是有些笑意的。
这步骑两军的主将,显然是关系不错的。
南宫藏并没有在此地停留多久,下了城楼之后,翻身跨上自己的坐骑。一柄长刀挂在得胜钩上。缓步朝着步卒的军营里走去。身边的亲卫们也几乎都是同样的兵刃。腰间是军刀,马背上的是长刀。
“唉,这小子好贼性,北凉议和使臣刚刚过了大江,皇帝陛下关于今年秋冬时节不准主动寻衅的诏书还在路上,这李黑脸就匆忙出城,分明是打算躲过诏书,多捞一年的草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