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是江雨翊的首选,抛开地理优势,离京城远外,还是她除了京城待过最久的地方,去那里,她们必不会饿死,且那地方也容易藏身,气候条件比草原好,也更好适应。
草原她也有想过,但她担心姥姥不会支持她的决定,在大多数人看来,太子妃位离皇后位一步之遥,富贵权势唾手可得,放弃这样地位的人,简直傻的可笑。
再者,她是李元栩与父亲结盟的象征,若她不在了,结盟也就名存实亡了,她心里清楚,就算她在,父亲也不会因为她而偏帮李元栩。陛下春秋鼎盛,退位之日遥遥无期,父亲必以陛下之意为先,陛下也没有对李元栩另眼相待,太子位还有变动的可能。
皇后不会坐以待毙,李崇义回京便是力证。这次计划顺利,也有李崇义在京的助力,他分散了李元栩的注意,若不是以他为借口,李元栩怕是不会这么急着离开明湖。
江雨翊把去灵州的好处与劣势摊开来讲,郑慕昔没表态,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江雨翊等了片刻,郑慕昔仍没开口。
“姐姐是担心我吗?”
郑慕离看向郑慕昔,郑慕昔仰起头,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回草原,跟着我们,你也不安全。”
郑慕离“嚯”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不,我不要再跟姐姐分开了,我要跟着姐姐。”
郑慕昔皱起眉,“听话。”
江雨翊看了两人一眼,“要不你们一道去草原,阿昔你真实的脸没有在李元栩面前露过,他不会找你麻烦……”
郑慕昔出声打断了她,“既然这样,你干嘛要我们在这里等你呢?”
“我……”江雨翊顿了顿,“是我考虑不周,我怕你半途折回京城,才要李公子带你离开,两人一起反而不容易脱身。我骗了你,担心你生我的气,说好要与你一起行动,我食言了,怕你以后都不想理我,所以才让李公子带你来这儿,交待你在这里等我,等我来亲自跟你解释,李公子也可以代我解释,但我担心你会更气。看来是我想多了,不管我如何做,你都会生我的气,对吧?”
江雨翊不安地望着郑慕昔,郑慕昔收回自己的手,起身往屋外走,走了两步,她被江雨翊拉住了手臂。
“阿昔,是我没有守诺,我向你道歉,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吧?”
江雨翊松开了手,郑慕昔转脸来看她,“你知道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体谅。我终究不是你,没办法像你那般应对突发情况,也自然无法面面俱到。我只会模仿你,你想问题的方式及处事方式,都是我模仿不了的,你不信我能做到,我明白的,可是,次次都是如此,说明你以前对我说的话都在骗我,说什么让我变成你,你就是我,通通都是让我死心塌地做你的替身的计策罢了。”
江雨翊望着郑慕昔发红的眼,眼泪夺眶而出,一半因被她误解而委屈,一半唾弃利用她的自己。她无法替自己辩解,因为郑慕昔说的是事实,她起初确实存了那样的心思,后来她确实也把郑慕昔当做自己,而不只是她的替身。
郑慕昔强忍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既这样,我们就分开走吧,江小姐,希望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
郑慕昔疾步往房间里走,江雨翊没再追上去,一旁的郑慕离一下看向房间,一下看向江雨翊,他不知道怎么突然姐姐就要跟江姐姐断绝关系了,姐姐等的这几日,一直在担心江姐姐,怎么见面了,竟闹成这样。
“江姐姐,姐姐说的是气话,她肯定是想同你一起的,她是顾虑我,我自己可以回草原的。”
“你不是不想跟姐姐分开?”江雨翊擦了把脸,向桌那边走。
“是,可姐姐也不想跟江姐姐分开,你没来的那几日,姐姐坐立难安,我知道她担心你出了意外,想回京找你,可又记着你让她在这里等你的话。刚才姐姐那样说,是不想江姐姐什么事都自己扛。”
江雨翊看着眼前高过她一头的少年,不禁笑了,“阿离这样善解人意,难怪你姐姐从没问过我,你过的如何,她知道你就算跟着别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你姐姐既然决定了,我便不勉强,你们跟着我,也不太安全,去草原有我姥姥和云姐姐接应,我也放心,灵州太远,你未必能适应,现在这样也好。”
“江姐姐你真的这么想?”
江雨翊抿唇笑了,“嗯”。
有人陪着去灵州自然很好,无人陪,对她来说,也不是那么难过。之前她想过,离了京城,她一个人过的。
当初,她没想过自己会跟替身变成朋友,她找替身,只是想自己出去方便,若时机到了,她会除掉知道她秘密的替身。她好像跟李元栩没什么不同,她以前不是这么心慈手软的,好像以前那个对陆归、秦风下狠手的宰相千金不是她。
“阿离,我们走。”
郑慕昔背着包袱径直往屋外走,郑慕离看了一眼被姐姐略过的江雨翊,江雨翊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江姐姐,那我们走了。”
江雨翊点了点头。
看着郑慕昔的身影从她眼前消失,她有一瞬的难受,心像被人用手捏着,她捂住心口,靠向桌沿,手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此生,大概不会再与她见面了吧,以她的性子,肯定不会去草原。
她有些后悔没留下郑慕昔,但又庆幸郑慕昔没留下,赵长珏会追来,李元栩不会就这么放过她。她不能再想了,她得赶紧离开这里。
淋了一路雨,换了身衣衫,她仍觉得冷,她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想着到下一个城镇,买一副伤寒药。她勉力上了马,马跟她一样耷拉着脑袋,大约也是累极了。她伏在马背上,边摸马头,边对马说,到下个城镇会让它吃个饱,还会亲自给它洗澡,马像听懂了她的话,啼了几声,她坐正了,勒了一下缰绳,两腿夹住马肚子,马便跑了起来。
赶了一夜的路,她到丰城时,天微微亮。下马时,她脚有些发软,她扶着马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安置好马,她敲了客栈的门,等了一会儿,客栈里亮了灯。
开门的伙计见她脸色苍白,问她需不需要热水,她点头,伙计带她上了楼,不久送来热水,她喝了一口,人就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柱子上,还在房间里,腰上的钱袋还在,不是店家绑的,赵长珏的人,还是李元栩的人?
屋外的脚步声渐近,她闭上了眼,房门被推开,她闻到了热粥的味道。
“醒了就张眼。”
年轻女人的声音,听着耳熟。
“江小姐,你让我好等啊。”
她想起来了,李元栩的外甥女陆归,她这次怕要吃苦头了,她划伤过陆归的脸,给她下过毒,关了她那么多天。李元栩这么快就找到她,她的计划失败了,她大概活不成了。幸好,郑慕昔没跟她一起。
她的下巴被陆归抬起,陆归的手是热的,没用什么力。
“再不睁眼,我的刀可就上来了。”
逃避不是办法,她笑着张了眼。
“哇,江小姐见到我还能笑的出来,佩服。”
陆归的眉眼长开了些,比之前更明艳一些,更像升平公主了,李元栩不怕被人发现吗?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陆归松了手,眼珠转了一圈,抚上了自己的下巴,她的手指在下巴上点着。
“绑你五天,等门主来了,再给你松绑。”
“就这样?”
“我可不像你这么恶毒,毒药用在你身上,门主估计会心疼。”
陆归瞟了她一眼,捂嘴笑了起来。
陆归口中的门主,大概是李元栩,李元栩心疼她?不可能。看陆归那样笑,她有些不自在。
“粥给我喝的吧?”
陆归起身端来粥坐到她身旁,她看着瓷勺,陆归看着她。她耸了耸肩,陆归“哦”了一声,拿起瓷勺舀了满满一勺,递到她嘴边,她吹了几口气,再张嘴吃了下去。这样几次,碗空了,陆归笑着起身端着碗出去了。
没多久,她的手臂有些酸胀,屁股也发痛,背早就被汗润湿了,越来越想去茅厕。陆归没再回来,她不禁怀疑陆归给她喝粥,就是想用这个来折磨她。
她逼自己想些别的,想想灵州,灵州的山川湖泊……想想牛肉,葡萄美酒……想想紫藤,廊边的水塘。她懊恼地喊了一声,老是想到水,她开始练吐纳,一吸一呼之间,她不再想到水,人也没那么紧绷,但效果维持不了多久,下身的胀感越来越压不住了。
她脑门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流下来,胸前的衣服早已被汗浸透。她咬紧的唇,也开始发痛,在她快要撑不住时,门开了,陆归抱着双臂笑着走近她。
“需要我帮你吗?”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
这样的折磨,后面的两天,依然重复,就算她不喝粥,尽量不喝水,一天之中还是难免要去茅厕,陆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虽气,还是忍着,她一点力气都没有,除了忍,什么都做不了,逞口舌之快,只怕吃的苦头更多,那天喝的粥里,定是放了软骨散。
她好像又回到起初被秦风掳走的时候了,不同的是,她没那么怕了。
陆归比秦风更好相处,她问什么,陆归都会回答。门主确是李元栩,在别的客栈,别的地方,都有人等着她。不管她穿女装还是男装,都逃不过,因为等的人会把每一个投栈的人抓住。
她以前想的太简单,以为凭一人之力,能离开京城,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没想到,不过几日,她又要回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