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回来时,他正睁眼看她,不像昏倒后醒来的人,她知道被骗了,但还是走上前,不出声地帮他拆纱布,他也配合着抬抬手臂。
包着他手臂的纱布基本上都染红了,她不忍看他的伤口,咬着牙将药粉撒在伤口上,他的手臂微微动了一动,她没去看他什么表情,定然是痛的。她扯了新的纱布将他的手臂重新包扎,他仍旧配合。
包扎完后,她去扶他,他仍配合着起身,挪坐到床上,他仍看着她,她感觉到,却不去看他。
她蹲在地上,去捡乱成一团的纱布。他问她,“现在也是假意?”语气平淡,不复之前的激动。她扭头朝他的方向,没看他,轻轻点了头。
她拾起装着伤药的白瓷瓶,起身朝架子那边走,将手中的东西归置好,她转身朝门口走。他出声提起他曾经的许诺,说到了秋日,李元栩定会被贬,她跟李元栩的婚约也会就此作罢。她停下,等着他说完。
见她停下,他问桌上的那幅画是送他的吗,她点了头。他又问:“也是假意?”她“嗯”了一声,便去开门,他没再继续问下去,她跨出门,没有回头,仍朝前走,一路她都没见到守卫,应是他支开了守卫。出了院子,她从来时的地方翻墙出去,他的师父坐在街对面的树上,见她出来,从树上跳下来,仍是一身白衣。
“说清楚了吧?”
她看了他一眼,点了个头,便继续往来时的路走。那白衣公子跟了上来,他在后头问她,“是真的?”
“你快回去看他吧,他伤口破了。”
他一把拉住了她,力道不小,她感觉这条右臂已经有淤青了,他拉的那一下,比之前赵长珏那一下还要疼,她使力挣脱,见挣脱不掉,没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迅速从袖里抽出匕首,往他手上刺,他惊得放了手。
“没想到你这么狠毒,他的伤不会是你刺的吧?”
“有时间跟我纠缠,还不如去看看你那宝贝徒弟去。”
他气极了瞪着她,“下次找你算账。”
“你来找我,我就跟你那宝贝徒弟说,是你逼我跟他分开的。”
“你……你敢。”他指着她。
她冷笑了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白衣公子气得飞上屋檐,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她揉着右臂,往宫里的方向走。
赵长珏重提秋日的事,定是太子有了计划,需要赵将军配合,才连赵长珏也知晓此事。具体的计划,是否跟战事有关?战事失利,李元栩顶多被陛下训斥几句,罚他在军营操练,不至于被贬。要让七皇子被贬,定是犯了难以饶恕的罪,总不至于,设计全军覆没,独主帅存活吧。太子不至于为了扳倒李元栩,以全军的性命作赌啊。
想到这儿,她加快了脚步,得赶在李元栩上朝前见他一面,劝他不要应皇命上战场。若李元栩真如赵长珏所说,在秋日被贬,她就能获自由,但她知道这自由也只是一时,不是李元栩,还会有别人,只要一日她是宰相千金,就免不了被当作礼物送出去。
她跟李元栩之间,起码还有商量的筹码,跟别人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恰好抓到把柄。也许李元栩没有用替身换掉她的打算,不然这么久了,她还安然的待在自己的位置。细想起来,李元栩既没逼她做什么,也没动不动摆架子,算是一个好相处的合作伙伴,除了嘴稍微欠了一些。
她也想过易容一走了之,可她不能一辈子都带着面具生活,永远躲躲藏藏,她也想过“死遁”,但假死药没她想的那么容易找,跟那易容术一样也是不传之密,她要弄到这假死药,得深入江湖,但她一直没找到好的时机。
这个时候,或许是她一直在找的好时机,李元栩要应对太子李崇义的攻击,定无暇顾及到她,父亲也一样,至于她帮李元栩做的事,此时也可以告一段落了,赵长珏那边,她确实尽力了。唯一让她犯难的是如何对郑慕昔说,她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去找寻群山图的秘密。
走在她前面的轿子,看着有些眼熟,像是父亲的轿子,她赶紧往后走,不成想后面不远处的马上坐着她的哥哥江雨承。她看到他的一瞬,他也看到了她,他跳下马,把缰绳给了旁边的人,交待了两句,就快步朝她那边走,他没喊她,估计也是不想惊动父亲。
她等在原地,等着她哥哥的一顿训话。
“你怎么这一身打扮?”他小声问她,像想到什么,“来找七皇子?”
她点了点头,他拉她往旁边的巷子里走,走到巷子里,他松开她,脸上挂着笑。大概是笑她,怎么这么不矜持。
“马上快到上朝时间了,怎么这个时间来呢?”
果然开始训话了,她低头小声哭了起来,一旁的江雨承不吃她这套,由着她干哭。
“你还没嫁给七皇子,成天见面不是不好,只是对你的声誉有影响,你什么人都不带,只身扮男装入宫见他,被有心人看去,大做文章,我看你还要不要做人。别怪大哥啰嗦,大哥是为你好,大姐在宫中为妃,父亲又是当朝宰相,你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一旦你行差踏错,父亲和姐姐也保不了你。”
她拿袖子擦了擦脸,摆出笑来,“知道了,知道了。”
“回去我就告诉娘,让她找人好好看着你,你都多大了,还到处乱跑。”
“哥,不是要上朝吗?”
江雨承朝巷外看,陆续有官员走过,他转过脸来,“现在就回去,看看你像什么样。”他边说边皱眉瞧她。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换掉这身衣服。哥,您慢走。”她摆出请的手势,江雨承咳了一声,双手甩了甩袖子,交叉到身后,大步往巷外走。
送走江雨承,她也打算不去宫里,现在这时候去,说不定真跟他哥说的一样,碰上别的什么人,比如赵长珏,那她就不知道该往哪里钻了。之前提醒过李元栩,他应该会把她说的话放心上,不会轻易上了太子的套。
她低头往右走,就撞到了人,她低头道歉,继续往前,被她撞到的人,喊了她,竟是李元栩,她吃惊地回头,李元栩背着手冷冷地看她。
“在我面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怎么到你哥面前就成锯了嘴的葫芦了?”
她哑口无言,走近他,小声说,“殿下,您怎么出宫了?”
“秘密。”
她气得捏紧了拳头,面上还是笑着,“您不去吗?”她指了指巷外。
他穿着一身深灰便服,还是束着袖子的,他这根本不是上朝的打扮,倒像是要去跟谁比武,他手中无剑,腰上也没别把匕首,或许跟她一样把武器藏在袖子里。
“请了病假。”
她不打算再跟他说下去了,他不上朝,就不会上太子的套,她目前还是安全的。
“那您去忙您的,我这就回去了。”她行了拱手礼,就转身往右边走。
“站住,你不是还有话要与我说。”
她转过身笑着,“没有。”
“你……跟他怎么样了?”
“以后都不会再见了,他知道的事不多,没能帮上您,是我错判了,还请您原谅。”
他向她走近,她以为他要小声吩咐什么,便等着。他走近,却不说话,低头看她,她被看的不自在,出声问,原来他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她把大致的情况对他说了一遍,他的结论,让她更气了。伤赵长珏的人是他,他也好意思说赵长珏太弱,竟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挽留她,他怎么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赵长珏真伤了他,他断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赵长珏。
赵长珏倒在地上不是挽留她,是想试试她是不是真的是假意,他要挽留,完全可以不配合,说些让她心软的话,可他没这么做。
她敷衍的回他,“您说的是。”
看出她想走的意图,他偏偏不想顺她的意,不问她有没有空,就让她跟上。他走得很快,她要小跑着才跟得上,起先她不情愿地跑,后面跟着,突然好奇起来,他不差手下去做,自己亲自去,想必是件了不得的事。
之前见他都是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现在他跟她一样,像个普通人,她可以不自称“臣女”,也不用毕恭毕敬叫他“殿下”,她挺直了腰杆,笑着朝前跑。穿过几条巷子,她实在不想跑了,改走,前面的人也不催他,脚步也慢了下来。
走的净是没人的小巷,还都是她没来过的,她猜不出他到底要去哪儿,除去皇都,方向无非是往京郊、景山、硫湖,这三处她还算熟悉,是去找人?她看着他的背,摇了摇头,需要七皇子亲自上门去找的人,她想不出会有这号人。但说不定,李元栩真的要找什么能人异士,能人异士可不一定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