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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千秋盛世录 > 第94章 潇潇暮雨子规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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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椒房殿,蝉鸣躁动,院中的仙鹤同鹭鸟一起躲在树荫下乘凉。

绾心的一只手搭在身边的红木案几上,由绮烟为她的指甲缠上细棕叶——她正在染指甲。

今年夏天御花园的凤仙花开得格外得好,特别是正红的,花开一簇立一丛,绾心见了便命人采了些来准备染指甲,从前太后也爱和绾心采凤仙花染指甲。

太后从前总说,女儿家的指甲是最宝贵的,好不好富贵不富贵,看看指甲也便明白了。

正红的凤仙花瓣红得像火,在钵中捣烂后颜色变得像擦脸的胭脂一般艳。

绾心的左手不敢动,右手却拿起一本奏折来看,那是一本请安折,递折人是凌川郡郡守许柠安。

“许柠安…”绾心喃喃道,她对这个名字不熟悉,仿佛之前从未听过。

绾心又复念了一遍折子——“恭请圣安”——她真的不认识这个人,但他确是凌川郡郡守。

郡守是一郡之长,是整个郡中最大的官职,某些时候有的郡守的权能甚至会比一些王还要强,故而郡守的任命是要由皇帝亲自面见封任的,并且三年一京察,是升是留是罢均由皇帝敕裁。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而他却已经是凌川郡郡守,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许柠安是承景任命的。

“绮寒,”绾心开口道,“去把宫中这些日子的官员任职谕旨备案都拿来。”

“是。”绮寒停下摇扇的手,颔首道。

自古宫中颁发的上谕圣旨皆有两份,一份下放,一份录存于宫中备案,以防别有用心的人私篡谕旨,兴惹祸端。

绾心头上的芭蕉绿油油的,遮着头顶的日头,身边的盆中立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这东西奇了,绾心心想,居然比那些翡翠玉石还要凉快。

绮寒拿来了一个锦盒,里头全是这几日里颁发的谕旨和一些奏折的副本,绾心也不管刚刚缠好的指甲,立刻在盒子中找了起来。

“娘娘要找甚么?”绮烟问道,“奴婢给您找。”

绾心叹一声,指了指自己膝上的请安折,道,“凌川郡郡守许柠安的任命谕旨。”

又指挥绮烟道,“这里头怕是没有,把先前的那些都拿过来吧。”

“是。”绮寒和绮烟皆颔首道,“奴婢明白了。”

鹭鸟鸣飞,蝴蝶翩动,经过绮烟和绮寒的一番努力,许柠安的任命谕旨终于呈现在了绾心的面前。

洋洋洒洒的小篆,落笔有力,收笔自然,这是承景的字,再加上最后的那枚朱印。那是承景的皇帝印玺,不是自己的后印,也不是太后留给自己的太后之印。

绾心的手上有两枚印,一枚是自己的,另一枚是太后的。

绾心的皇后印只能下旨后宫之事,对于前朝政事,只能用太后之印,而皇帝的传国玉玺在太后驾崩后被承景收了回去。

绾心的手拂过那带着淡淡龙涎香的墨字,心口颤动,不禁奇怪:承景不懂政事,为何会突然任命一个郡守?

近些日子里,在映雪的牵线引路下,承景认识了不少宫外的画师墨客。自古文人最是清明,但里面难保不会混入急求名禄之人,得了承景和映雪的欢心,求得了一官半职。

“一官半职…”绾心暗想,若是寻常的虚职也便算了,偏偏是凌川郡郡守。一郡之守,怎可轻易落在一个无半点功名的陌生人手上?

“去缀尚轩。”绾心道,她收起折子,又解开了绮烟为她绑在指甲上的细粽叶,洗净了手后带着绮烟和绮寒匆匆去了缀尚轩。

夏日,缀尚轩里的青桐和枫叶颜色正青,枝叶也茂,遮天蔽日的,院子在荫蔽下凉凉的。

映雪又在院子里画画了。

她身穿一件蚕面薄纱金线裙,头上缀满了珠翠,身后两盆冰块,她那里最凉快。

映雪见绾心来了,抬了抬眼皮,然后一如既往地选择无视,

绾心也是淡然地走到映雪面前,转了一圈问道,“皇上呢?”

映雪不急着回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落了几瓣梅花后方道,“皇上出去了。”

“皇上出宫了?”

“是。”映雪抬头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妖艳道,“皇上同近水楼的画师有约,赴约赏画去了。”

“赏画?”

绾心伸手拿起映雪身边的一幅卷轴,绮烟和绮寒立刻上前打开呈现给绾心赏阅,画中是落日苍峰图,绾心一眼就看得出,这不是承景的画,承景不善画峰。

“你穿的是甚么?”绾心收起画,打量着映雪身上的蚕丝衣道。

“这是上好的衣裳,”映雪见绾心注意到了自己的新衣,又望了望绾心身上的旧衣,得意道,“皇上赏的。”

映雪说完忽而搁笔起身,翩舞一圈好让绾心看个明白,站定后又婉转道,“这蚕丝贵得很,一条蚕就那么一根丝,一件衣裳不知要用多少根丝呢!”

“想必这件衣裳价值千金啊。”绾心凝气静道。

“是呢!”映雪笑道,“虽说妹妹不敢越过皇后姐姐,但这件衣裳是皇上赏的,妹妹穿着,也不算僭越吧?”

绾心不回答,只道,“这衣裳可是谁进献来的吗?”

“不是。”映雪笑道,“是皇上特意同我买的!妹妹没福气,用不得王爷们进贡的。”

绾心手中仍然抓着那份任命书,看着眼前得意的映雪,潮水落下,磐石聚集而出,一切都豁然开朗。

“我问你。”绾心昂头在映雪的面前缓缓踱步,最后威严道,“你可认得凌川郡郡守许柠安?”

映雪怔住了不言语。

“认得吗?!”绾心又问了一遍。

“认得。”映雪笑一笑以掩饰方才的丑态,道,“从前赏画的时候见过。”

“他是天京人?”

映雪轻嗤一声,道,“不知道哪里人。怎么,姐姐仿佛对他很有兴致?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

绾心冷笑,将手上的任命书掷到了映雪面前的画案上,道,“这事情你可知道?”

映雪疑惑,但见此刻正值怒气的绾心也不敢多说甚么,拿过案上沾了些许墨的任命书看了起来。看完后便笑道,“我当是甚么呢,缘是这件事!不是甚么大事,不过是个有抱负的贤人,皇上便赏了一个官做做!”

“郡守之职是可以随便赏的吗?!”绾心怒道,这件事果然和映雪有关系。

“皇上见那人家境殷实,才高八斗,又有青云之志,便施了隆恩,有甚么不可以吗?”映雪满不在乎道。

“家境殷实?”绾心按住怒火,平静道,“你和皇上收了他多少银子?”

映雪惊讶,这件事竟被绾心发觉了,她没想到会那么快。

“承认了?”绾心见此心中便有了答案,威严道,“你这衣裳,便是那人给的银子换来的吧?还有这画…”绾心指了指自己方才赏析的那幅落日苍峰图,道,“也是哪个想求官的人给的吧?

乱政之事是断断容不得了。

绾心继续呵斥道,“你们也是厉害。自古求荣求官的,找的都是天子身边得脸的近臣,他们倒是一步登天,直接找皇上来了!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皇上是被你带野的!从前皇上从不出九重城,如今倒好,三天两头地跑出去,找那些所谓的画师切磋技艺,被人诓骗了也不知道!说这其中没你的功劳,”绾心冷笑道,“本宫不信!”

“皇上性子纯,没甚么心思,”绾心继续道,“若没有你,皇上也不会做此等乱政之事,更不会与手足疏远!”

“哼!”映雪冷啐一口道,“是我调唆的又如何?我红颜祸水,但皇上都没说甚么呢,也轮不到姐姐这么急巴巴地来说我!”

“本宫是皇后,后宫的人和事自然是本宫该管的!”绾心怒道,“本宫得太后赏识,可理朝政大事,可这朝政,却不是你个小小的嫔妃可以插手的!调唆天子,卖官乱政!江映雪,这两项罪你可认?!”

“认罪也要皇上来问的!”映雪见绾心来真的了,便坚决回道,“轮不到姐姐这般火急火燎地来治我的罪!更何况皇上不在,姐姐这般行动引人深思!”

绾心冷笑,“皇上不在,自该由本宫做主!发落一个妃嫔也是本宫分内之事!来人!”

绾心高声吩咐道,“江淑媛调唆天子祸乱朝纲,罪不容诛!但本宫念在江淑媛久侍皇上的份上,庭杖三十!”

绾心的声音落罢,立刻一队内监上前来架住企图挣扎逃开的映雪。

“娘娘打不得!”映雪的宫女夏莲跑出来跪下道,“淑媛娘娘是皇上亲封的!皇后娘娘打不得啊!”

绾心怒道,“本宫竟然不知本宫发落妃嫔还有你个丫头插嘴的道理!”

绾心使了个眼色,立刻又上来了两个人将夏莲拖了下去。而另一边的映雪正奋力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喊道,“明绾心!你敢?!我是皇上的妃子!明绾心!”

“直呼本宫名讳!再加三十!”绾心气道。

“你们不能打我!”映雪挣扎不过,此刻已被压到了一条长竹条凳上,喊道,“我穿着皇上亲赐的衣裳!你们怎可打我?!”

“慢!”绾心冷言道,“淑媛娘娘说得对,皇上亲赐的衣裳是打不得的…冬艾冬茉!”绾心提高音量,道,“给本宫剥了那卖官求荣的衣裳!”

“是。”一直站在绮烟和绮寒身后的冬艾冬茉得令颔首上前来,在几个内监的帮衬下脱了映雪那件引以为豪的蚕丝衣。

“打!”绾心道。

内监得令,立刻拿起木板开始打了起来,那木板有三尺来长,虽细细扁扁的,却是藤木的,打起人来极疼。

落在映雪的身上,映雪立刻开始惨叫起来,声音绕梁而生,如尖刺一般刺激着院中每一个人,绾心见了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幸而冬艾和冬茉扶住了她。

此刻的映雪在缀尚轩的院子中只穿着里头的单衣,伏在条凳上被内监责打,映雪见自己被绾心如此羞辱,又在下人面前这样狼狈不堪,不由得开始哭起来,嘴上边叫边咒骂道,“明绾心!你不过是怨我抢走了皇上!你自己没本事!只能在皇上不在的时候教训我,等皇上回来了,看你怎么同皇上交差!”

绾心的脸怒气而泛红,疾言道,“给本宫堵住她的嘴!”

“是!”内监颔首,扯来了两条丝帕,绕成团子塞在了明绾心的嘴中,缀尚轩里顿时安静了。

六十杖毕,映雪已是身负血伤,气息奄奄,无力地伏在长凳上,在众目下坠到了身下的尘土中,扬起一层浅浅的尘埃。

绾心见廷杖完了,便道,“江淑媛,你若以后再敢插手朝政,便不是褫衣廷杖那么简单了。”

说罢示意内监放了夏莲,那丫头立刻跑去了映雪的身边。绾心见了此刻昏迷不醒的映雪,心中积压已久的气方散了些,晃了晃头顶的累丝金凤正冠,淡淡道,“去请太医吧。”

“是。”夏莲颔首弱声道。

绾心示意绮烟带走那份任命书,而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缀尚轩。

风拂过头顶的密叶,几片青叶在院中幽幽落下。

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