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日,先帝国丧已满一月,新帝命礼部开始着手封后大典。
下完早朝,沈煜辰来重华宫给太后请安,恰逢沈桑晚也在,正与太后说笑着。
“阿姐与母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说与我听听。”
明黄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
月前还是一个会哭鼻子的小不点,如今已是略显威仪的少年帝王。
沈桑晚有一种人靠衣装马靠鞍的感觉。
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让她看的有一瞬间发愣。
“不过是说些边关的趣闻,陛下若是想听,可唤墨染他们说与陛下。”
“阿姐这是要与我生分了吗?都不唤我阿辰,莫不是阿姐有了旁的什么弟弟?”
沈煜辰挨着沈桑晚坐下,撇着嘴,哪里还有有帝王的威仪。
“母后,你管管他,这才当上几日皇帝,都敢打趣儿臣了。”
太后眼含笑意,却不曾开口,看来是打算不插手二人之间的嬉闹。
“阿姐若是以后再说与我生分的话,我就...就...”
“嗯——?就怎样?”
沈煜辰“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就将阿姐赶出皇宫,再也不许你见母后。”
沈桑晚一副看傻子模样的神情盯着沈煜辰。
〖小瞳,这小皇帝该不会脑子坏掉了吧,这是他一个帝王能说出来的话?怎如同三岁小孩?〗
【主子,这小皇帝放现世,就是个姐宝男,在他心目中,对自己最严厉的惩罚就是不能见到你,而你如今与太后关系融洽,换言之让你不能见太后,也就于他而言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噢——,那再好不过,母后日日拉着我陪她用膳说话,我都要烦透了,如此甚好,甚好,稍后我就回长公主府去。”
沈桑晚戏谑的盯着沈煜辰脸上的变化,看着对方的脸慢慢变黑,忍不住笑了出来。
“母后,阿姐她欺负儿臣。”
“阿晚,趁着阿辰年纪尚小,可得逮住时机,再过两年,恐怕就没这样好的机会。”
本以为会偏帮自己的太后,此刻却助自己阿姐说话,沈煜辰耷拉着眉眼,小声嘀咕着,“母后果然最爱的还是阿姐。”
沈桑晚想收回先前的话。
这明明就还是个没断奶的稚子,什么帝王威仪,什么少年帝王,通通都是装的,还别说,在人前装的蛮像那么一回事。
“阿辰来母后这儿,可是为了纳妃之事?”
沈桑晚懒得再与沈煜辰掰扯太后偏爱谁多一点,直接转入正题。
“今日早朝,朝臣说皇后已立,后宫也该充盈起来,要我广纳妃嫔,可是阿姐,我年纪尚小,不想...”
“你根基不稳,前朝后宫联系紧密,阿辰你再不情愿,也得学会先忍耐。”
“还有,如今你已经是南靖国的皇帝,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在母后这里可懈怠些,一旦出了重华宫,切记要戒骄戒躁。”
沈煜辰心中有些消沉,但还是收敛了自己情绪,点头应下沈桑晚的话。
“书意。”
沈桑晚递给候在身后的书意,接过对方递来的册子,这原本是打算今日给太后过目的,恰逢沈煜辰来了,刚好一道相看。
“这里是我权衡利弊,再三思虑后,必须纳进后宫的官家女子,余下的可以交由礼部筛选。”
沈煜辰双手接过册子,打开细细看了一遍,又让福安将册子送去太后手里。
“阿姐为了阿辰几经思虑,让阿辰深感愧疚,日后一定要替阿姐寻到这世上最好的郎君,一同好好爱护阿姐,绝不让阿姐受半分委屈。”
“......”
〖咋滴,待我好就是要找个男人护我?我不能护我自己?这小脑瓜子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主子,我感觉这小皇帝的脑回路有些清奇。】
〖坚定点,把感觉去掉,这不行,我高低得逗逗他。〗
“那万一日后对方是个女子呢?”
“嗯......那也行,那阿辰就为阿姐多寻些身强力壮的侍君,保护阿姐二人。”
〖???〗
〖小瞳,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是要给我多找几个精壮男人嘛?〗
【或许,应该,大概...是吧!主子,咱犯不上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计较。】
“咳咳咳,此事,以后再议,以后再议。”
七月二十日,候午将到是吉时。
帝后大婚日,满城张灯结彩,喜气冲天。
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方葵行铜镜映衬出人的倒影,红唇皓齿,螺黛描眉。
青鸾与青雀为温月柠穿上皇后吉服,戴上金冠玉钗,冠上的金流苏垂于她的细肩,随着头的摆浮,微微晃动。
“阿姐,你真好看。”
温月兮捧着小脸坐在一侧,盯着温月柠傻乎乎的笑着。
“待月兮出嫁,穿上嫁衣时,只怕比我更美。”
“阿姐又在打趣我,你明明知晓我一心向往成为长公主殿下那样的女将军,婚嫁之事,实在是与我无缘,阿姐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温月兮晃着自己的小脑瓜,略有些忿忿的反驳着对方的话。
“是是是,我这就记在心里,等哪日你出嫁,我定要让青雀与青鸾在你耳旁说上万遍。”
温月柠勾唇轻笑,轻轻戳了一下温月兮的头。
对方见势要戳回去,恰逢梁氏进来。
“兮儿诶,我的小祖宗,如今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有心思与你阿姐嬉闹,宫里的轿辇即刻就到,你莫要耽搁你姐姐的吉时。”
“明明是阿姐先...”
“出了这道门,你姐姐就是南靖国的皇后,日后切莫如此没有分寸,失了体面。”
“女儿记下了。”
温月兮瘪着嘴,脸上悻悻的,转念一想今日是自家姐姐的喜事,不能丧着脸,脸上又复染上笑容。
“这些时日,阿娘嘱咐颇多,女儿自幼亦是父亲从宫中请的嬷嬷教习规矩,自是懂得,今日入了宫,不能在阿娘跟前尽孝,阿娘勿怪。”
“入了宫,阿柠,你要自己多加小心,母亲这,还有兮儿,行衍伺候,你安心就是。”
梁氏拿起软帕替温月柠擦拭眼角刚溢出的泪珠,柔声道,“大喜的日子,别哭。”
青雀为其递上团扇遮面,由梁氏牵引出闺门。
替新帝迎亲的是先帝的胞弟——晟亲王。
仪仗队、鼓乐队自左相府门处延至半条街。
晟亲王于府门宣诏,温月柠由梁氏搀扶,跪受皇后金册金宝,午时三刻方到,仪仗司仪高呼,温月柠登上轿辇。
仪仗自上和门入,过太和殿,穿过长秋道,行至宣德殿,与沈煜辰同拜天地,祭祀祖庙,再去重华宫拜见太后。
本见完太后,就该赐宴,可沈煜辰却拉着温月柠去了未央宫。
即使于礼不合,沈煜辰还是拜了沈桑晚,这让她微有些吃惊。
就连温月柠都没丝毫不满,跟着跪地叩首。
〖原长公主在沈煜辰心中,已经有如此之重的地位了吗?〗
【沈煜辰五岁、八岁两次差点死于后宫阴谋,都是长公主所救,且长公主不顾他人眼神,一头扎进军营也是为了他,恐怕在他心中,主子你的位置比太后还要重要。】
〖我这岂不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可惜了长公主,苦她受,福我享,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小瞳没有接话,她不知该作何回答。
合宫上下,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红绸丝带高高挂起,甚是喜庆。
帝后二人自未央宫出,同去金銮殿赐宴。
此番是帝后大婚的宫宴,武官四品以上,文官三品以上的大臣及其官眷皆会出席。
原长公主是不喜宫中宴会,可沈桑晚却甚是喜欢。
只要是盛大宴会,各家主母都会带着自家女儿赴宴,美人云集的场合,沈桑晚自然不肯放过。
帝后于首阶之上而坐,右侧略微靠后是太后席坐,左侧则是长公主的位置,再其后就是几位宗亲王爷,依次往下左右排列。
三品以下的官员则于外殿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