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17:00)回到未央宫,让书意将糕点分别送去了凤鸾宫与兴德殿。
自己拎着那包如意糕还有两包零碎的蜜饯去找岑颜。
今日一整天岑颜都扎在书堆里,已经快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让沈桑晚梦回二人高考的时候,对方不仅要自己学,还要没日没夜的监督她学。
不然以她那个吊儿郎当,整日游手好闲的做派,恐怕专科都考不上。
她的小颜颜,好像天生为拯救她而来似的。
“落星?”
沈桑晚轻轻拍了一下伏在案台上的岑颜。
“唔—!殿下回来了。”
春日里会犯困,没想到这六月下雨的天气里,岑颜也看书看的困倦。
主要还是有太多繁体字,她只能费些心思去猜。
“我给你带了蜜饯,还有栗子糕,你尝尝。”
都说古代纯手工的糕点口味一绝,今日,终于可以一饱口福。
“将栗子蜕壳去衣,煮至七八分熟,捣碎加入蜂蜜,糯米粉,和(huo)着泉水搅拌均匀,倒模,蒸熟...”
“你好好吃你的栗子糕,这里可不是你家厨房,别给我背菜谱,我头疼。”
栗子糕吃起来软糯香甜,带着浓浓的栗子味,是岑颜最钟爱的味道。
“奇了,应该都是差不多的步骤,为何这栗子糕更加香糯,比我做的好上太多。”
沈桑晚失笑,“人家就是靠着这点心发家,若是味道一般,哪来的生意。”
岑颜不与辩驳,将整包的栗子糕,悉数吃进了自己肚子。
“殿下,海公公遣人传话来,说太子殿下与明王发生了龃龉,将人给打了,贵妃娘娘现下在兴德殿正闹呢。”
殿外传来墨云的声音。
“这都快入夜了,给我整什么幺蛾子,这一天天,真是一堆烂事。”
沈桑晚扔下手里的蜜饯,气不打一处来。
“生气伤肝,别气,别气,不值当,你还是快去瞧瞧。”
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冲出浓云的束缚,撕碎云层,晓嚓的巨雷猛地轰响,震的人心收紧。
今晚,总感觉是个不眠夜。
一堆烂摊子,她迟早要发疯。
“陛下,您此番可要严惩太子,为妾身做主,为景儿做主啊!”
皇后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连晚膳都顾不上吃,匆匆而来,刚踏进殿门就听见里面澜贵妃的哭嚎声。
“太子做了何事?贵妃要陛下严惩?”
越过屏风,太子跪在地上,澜贵妃跌坐在龙榻旁,哭的梨花带雨,哪里还有贵妃的仪态。
“皇后娘娘,景儿不过是想多来兴德殿侍奉自己父皇,可太子不明分说就将他揍得人事不省,现在还昏迷,太子平日里不敬兄长也就罢了,如今怎还动起手来,这分明就是要景儿的命啊!”
“太子一向是温和有礼,惯不会轻易动手。”
“人是儿臣打的,四哥他口无遮拦,折辱母后,且三番四次挑衅儿臣,儿臣忍无可忍才动的手。”
“你污蔑我儿,陛下,陛下,景儿向来恭敬有礼,怎会出言无状,太子殿下红口白牙,为何要将脏水泼到我儿身上。”
沈长旭被澜贵妃扰的心口闷闷的。
勉强起身,欲与开口。
沈桑晚先行一步进来,声音极冷,“本宫还道是什么大事,原以为明王已经断了气,贵妃才巴巴的跑来父皇跟前哭丧。”
“长公主你...!”
“嗯——?本宫说错了?”
皇后都未曾坐下,沈桑晚却自顾自的寻了把椅子,款款而坐。
半斜靠着,睥睨着阶踏上的澜贵妃。
“本宫方才去偏殿看了一眼明王,不过是些皮外伤,至于昏迷不过是二人扭打时,不小心碰到了柱子,晕了而已。”
“明王今年也有十七,怎连一个十二岁的少年都打不过,澜贵妃也好意思跑来陛下跟前哭嚎?”
沈桑晚觉得椅子没有软榻来的舒服,怎么躺怎么咯身子,一时间,换了好几个姿势。
“噢——,差点忘记,贵妃是不是以为将那两名宫人投了井,就无人知晓明王的狂悖之言,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要不要本宫复述一遍给你听听。”
至于沈桑晚是如何知晓的,自然是小瞳的功劳,就连澜贵妃身边那个老嬷嬷让人沉井留下的证据都是小瞳找出来的。
“长公主与太子是一母同胞的的姐弟,自然向着太子说话,陛下,您不能放任太子如此肆意殴打兄长。”
在听到宫人投井时,澜贵妃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转瞬即逝,进而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拽着沈长旭的龙袍,苦苦哀求。
澜贵妃入宫多年,孕育一子一女,可依旧是朱唇贝齿,面若芙蓉,完全不像已经诞育皇子、三十多岁的妇人。
如今满面梨花带雨,伤心的样子观之还真是让人心生怜爱。
“那贵妃是想要明王打回来呢,还是让陛下直接下旨废了太子,另立新君,嗯——?”
“殿下慎言。”
“阿晚!”
澜贵妃与沈长旭同声而出,前者惊恐,后者呵斥。
“既然贵妃要严惩太子,废黜还不够吗?莫不是贵妃娘娘还要太子抵命?”
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
“陛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
“住嘴,太子不敬兄长,无视礼法,罚抄《论语》十遍,好好反思,何时抄完,何时吃饭。”
“儿臣谢父皇隆恩。”
沈煜辰俯首磕头谢恩,声音不卑不亢。
“陛下…?”
澜贵妃心有不甘,自己大闹一场,太子只是被罚抄书?
这等有失体面之事,不应该被禁足不能参政吗?
“贵妃近日也多有劳累,早些回春华宫,好生歇息。”
“皇后也回吧,长公主留下。”
沈桑晚本也没打算走,将人皆送走后,一改先前嚣张模样,直直跪下。
“请父皇息怒。”
“阿晚,你是越发放肆。”
“儿臣不敢。”
“今日去了左相府,得到想要的结果,就如此敛不住自己性子,稳不住心思?”
沈桑晚保持着仰望的姿势,表情凝然不动,默然半晌,轻嘲一笑。
“父皇教训的是,父皇卧病在榻,依旧耳聪目明,消息还是这么灵通,儿臣佩服。”
“阿晚,今日即使你不来,朕也能保太子无虞,你又何必揽火上身,招惹澜贵妃,朕一走,只怕是…”
“儿臣自有考量,父皇不必忧心。”
沈长旭微闭着双眼,静静靠在榻背上,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吐纳,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
〖小瞳,真的没救了?〗
【主子,皇帝本就应该死在宫变那日,主子你用生机丸强留下他,这已经算是偷来的时日。】
〖我还不是想让皇帝铺铺路,我也好走些嘛!〗
【看皇帝这样子,估摸着也就这两天。】
长叹了口气,沈长旭眉目间隐约流转淡淡哀伤。
“回吧,旨意明日会下达相府。”
“儿臣谢父皇成全。”
俯身叩谢的时候,她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
眼里凝聚的两点火星,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
出了兴德殿,天空闪过一丝亮光,沈桑晚抬眸,似要与昏暗的天空融为一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光明——!
翌日巳时一刻(9:15),左相府摆了香案,温月柠跪于首,温云鹤与梁氏在其后携相府诸人跪地叩拜。
皇帝近身的海公公亲来,将明黄的圣旨缓缓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相府嫡女温氏,恪谨持顺,才德兼行,秉性端淑,是以命尔为皇太子妃,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哉~”
“臣女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神色自若,这道圣旨,早在意料之中。
海诠柔声浅贺,“恭贺太子妃,恭贺相爷。”
温月柠让青鸾递与海诠一荷包,里面沉甸甸的,装满了金叶子。
“有劳海公公亲来,微薄之礼,还望公公莫推辞。”
海诠弯眉浅笑,接过荷包,收入袖袍中,“太子妃客气,这是咱家分内之事。”
“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过多停留,太子妃留步。”
温月柠没有刻意去套近乎,海诠也没有上赶着巴结,彼此心照不宣。
“殿下,陛下已经下旨赐婚温大小姐为太子妃,婚期只说让司天监择吉日,恐怕...”
不会有什么婚期,只有封后大典。
沈桑晚正同岑颜看史册,有些百无聊赖,听着墨云的汇报,点头应下就让对方出去。
“我还以为你昨日会出麻烦,没想到是偷摸干大事,沈桑晚,拉帮结派你是做的游刃有余啊!”
昨日的蜜饯还剩了许多,沈桑晚不爱吃,太甜。
岑颜却甚是欢喜,时不时放进嘴里一块,细细咀嚼。
“岑颜,皇帝最多两日,一旦崩逝,你就要回右相府,你害怕吗?”
岑颜噗嗤一笑,清冷的眉目也跟着舒展,“桑晚,这几日我将这个朝代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研究了一遍,又结合你给我科普的各大世家的概况,我心里已经有底,已经没有刚来那个时候的惶恐无力之感。”
“可是我害怕。”
拿着蜜饯的手一顿,眼波闪了闪,凝眸望了过去。
“我不畏死,但我害怕孤身一人留在这儿。”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苟着,不会扔下你一人。”
岑颜放下手里的蜜饯,起身将人圈在自己怀里。
书意刚好进来,就瞧见相拥在一起的二人,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咳咳,殿下,书春姐姐传话,娘娘让您去一趟凤鸾宫。”
明明是好姐妹间的亲近,可不知为啥被书意撞见,沈桑晚总感觉怪怪的,就像被正主带人抓奸似的。
今日虽也在下雨,却没有昨儿那么来势凶猛,只是绵绵微雨,外面看起来雾蒙蒙的。
“母后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连下几日雨,皇后的老毛病犯了,头疼的紧。
沈桑晚来时,她正坐在美人榻上,身旁的谷嬷嬷在为其按揉。
“昨儿听墨云说你没买到酥油鲍螺,于是一早让人出宫为你买了回来,阿晚来尝尝。”
本以为皇后是指责她昨日的冒失,不曾想,对方却是惦记着自己没吃上的糕点。
“母后...”
“昨晚被你父皇训斥了吧,吃些甜点,心情会好些。”
看着面前玉碟里黄灿灿如同田螺外形般的糕点,心下好奇,昨日她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样的名字。
这糕点若是放岑颜眼里,肯定不足为奇,毕竟对方有时间就研究复刻以往的这些吃食。
可沈桑晚却是个对糕点不太感兴趣的人,这东西她见都没见过,难道是原长公主爱惨了这东西?
拿起一“坨”......
若不是这铺子的师傅将形状做的精致,配上这个颜色,沈桑晚总觉得像一坨“粑粑”。
轻轻咬了一口,味道尚可,是沈桑晚能接受的味道,不过她不敢多吃,觉得腻歪。
“太子妃的事情,可是阿晚添火促成的?”
“温家只是差一个契机罢了,左相答应了儿臣的条件,我自然也就应下,况且,世家大族,哪一个会舍弃近在眼前的富贵,中都又不是他温氏一家有贵女。”
“右相府的嫡次女,梁大将军的长女,翰林院章院士的幼女,温大小姐虽得父皇看中,可只要一日不下旨,她就不是太子妃,左相一日就不会心安,人啦,最怕的就是到手的鸭子——飞了。”
“阿晚,这中都朝堂,水深混浊,你要万分小心才是。”
“昨儿若是儿臣没去,母后作何打算?”
皇后应声微微抬眸,轻咳一声,止了谷嬷嬷为自己按压的手。
“陛下开国所封的四位国公爷,文国公谋反,宋国公远在边疆,元国公不谙世事,唯独这位安国公,既没有文国公的胆识去谋逆,却又不安于现在的地位。”
“一直撺掇着澜贵妃在你父皇耳根子旁煽风点火,你父皇心中早已有隔阂,辰儿即使再不堪重用,太子位置也不会落到明王头上,何况辰儿还是个可堪大任的。”
“这也是你父皇训斥的缘由,辰儿他只要不犯于国不利的事,就可以安坐太子之位,故而你昨日本不用为了辰儿,将自己置于烈火之上。”
沈桑晚失笑,打趣道,“可儿臣听说母后在得知消息后,连晚膳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去了兴德殿。”
皇后神色一顿,头遭被自己女儿打趣,惹得她有些略微不自在,稳住心神,“母后之所以火急火燎赶去,是怕澜贵妃动手伤了辰儿。”
沈桑晚也不去拆穿,笑着揭过此事。
二人又分析了一下朝中局势,谋划着后面的路该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