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墓园,
位于神奈川版图一处不起眼的偏僻角落,不过和它的位置偏僻相反,这座墓园的名气和昂贵在整个神奈川都赫赫有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顶级墓园。
受天气影响,神奈川这几日都是阴雨绵绵,因此,本就人迹稀少的墓园自然越发冷清。
不过今日,倒是个例外。
时隔一月不到,真田优纪再次来到了这里。
在她跟前,一块刻着真田家之墓的墓碑被照料的很好。
墓碑下躺着的,是真田优纪的血脉亲子真田安幸,一个来到这世间只有短短十五年的清俊少年。
按理来说,今日真田优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因为按照以往的习惯,真田优纪只会在每月的最后一天出现在这里。
这个习惯她已经保持了十几年,从未有过破例,可是今天距离月底,还有足足三天。
侄子真田雅彦的回归就像是风暴来临前的一丝预兆,短短两天内,先是真田平太郎跳楼自杀,后又有不明身份的危险人物潜进医院。
突然出现的樱花,骤然引爆的炸弹,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彰显着,一个已经失踪了十一年的人的存在。
真田优纪注视着小儿子墓前,那捧时隔多年,再次悄然出现的纸樱花,眼中泛起了点点波澜,柔和下来的眉眼格外动人,带着难得的鲜活。
平安就好。
作为一个母亲,真田优纪对于孩子的唯一的一张期许,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哪怕此生不复相见,那也不要紧。
只要让她知道,她的孩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就足以让她感到幸福。
只可惜,她爱若性命的孩子不小心被她弄丢了一个。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的活下去,保住她仅剩的那个孩子。
凝望着那束樱花,真田优纪知道,这是她的月牙丸在告诉她,他现在,正努力的为着她而活。
绵绵细雨打湿了她的裙角,可真田优纪却是难得的高兴:
“吉兰丸,哥哥送得樱花是不是特别漂亮,别生你哥哥的气,他不是故意这么多年不来看你的。
他最疼你了,但凡他能来看你,哪怕是爬,他都会爬过来看你的。”
真田优纪仿若瞧见小儿子真田安幸正一边对手里的樱花爱不释手,一边跟他抱怨哥哥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他。
这时,随着一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真田优纪在眨眼间,敛起了脸上的所有表情,侧身望向来人,语气淡淡的问道:
“您怎么来了?”
“平太郎这件事,月牙丸做得过了。”
真田昌勇看着眼前,眉宇间尽是淡漠疏离的大儿媳,直截了当的点出了幕后之人。
他虽然退休多年,但在警察系统内还有人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包括警方的搜查进度,他全都一清二楚。
在得知真田平太郎跳楼自杀,办公桌上还出现了一支樱花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事跟他昔日最看重的长孙脱不了干系。
当年安幸意外夭折,他那大儿子自此就见不得樱花。
而后,月牙丸那孩子知道了这件事,开始不间断地在安幸的墓前摆放樱花花束,从春至夏,由秋到冬,逼得平太郎一次都没敢去安幸的墓前。
直到十一年前,安幸墓前的樱花才随着月牙丸的离家出走而不再出现。
真田昌勇同样看到了次孙墓前再次出现的樱花,心中感叹的同时,神情也越发肃穆。
“过了?人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真田优纪对此并不认同,凉薄的语气中带着毫不遮掩地嘲讽。
“可他把雅彦都牵扯了进去,这难道不算过吗?
如今那孩子还躺在医院,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差点死在亲兄长的手里,这不算过算什么?”
真田昌勇的神态和语气,极为罕见的带着外露的怒气,他修身养性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对着大儿媳如此严肃的质问。
真田优纪瞧着老爷子脸上的怒气,面带惊讶:
“什么死不死的,您的话太重了, 我去雅彦的病房探望过,他伤得不重,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再说,雅彦这次受伤不过是场意外,您何必这么动怒。”
说到这儿,真田优纪顿了顿,她回望着幼子的墓碑,脸上的神色变得极为冷漠,轻飘飘地说:
“这跟月牙丸有什么的关系?
要怪,应该怪他自己,半夜三更不在家睡觉,去医院干什么?”
真田优纪的话让真田昌勇极为震惊,他看着大儿媳,恍然间觉得,他似乎从未真正看懂过她。
“就像我儿子安幸当年一样,这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
真田优纪语气平静,仿佛真心实意地这般认为。
“再说了,您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月牙丸已经离家出走这么多年,我既联系不上他,更劝阻不了他,他想做什么,我也管不了。”
最后,真田优纪直白的对真田昌勇说出了这段话。
想起安幸当年的那场意外,真田昌勇顿时语塞,这些年,愧疚的不仅仅是真田平太郎,还有他。
看着眼前饱经丧子之痛的大儿媳,真田昌勇不由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最终,这场谈话还是不欢而散。
目送着真田昌勇甩袖离开,真田优纪在心中冷笑一声:
愧疚?这种东西她的吉兰丸可不需要。
对于真田昌勇,真田优纪早就没了曾经的尊敬,所有的敬重早就在幼子死亡之日当天,烟消云散。
而在长子失踪之后,她的仇恨对象就从真田平太郎一人,扩宽为整个真田家。
她从来不信,她的月牙丸会无故失踪,偏偏就这么巧,偏偏就在考上职业组第一名之后,在入学警校之前。
她的孩子她了解,如果月牙丸真得不愿意成为警察,别说被家里长辈训斥一顿,哪怕是打上十顿,他都不会低头屈服,走进考场参加职业组考试。
所以,当那些流言传地沸沸扬扬的时候,真田优纪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过后不久,在警视位置停留了多年的真田健次郎被破格提拔为了警视正。
得知此消息的真田优纪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便火速确认了导致她大儿子失踪的罪魁祸首。
她原本以为,真田健次郎是为了其父亲真田昌勇手里的人脉资源,才会在月牙丸考上职业组之后,孤身一人前往东京警校入学时对他下手。
毕竟,真田平太郎已经退役转行,如果再除掉月牙丸,那么真田昌勇手里那些在警界的人脉资源,自然就只能给作为次子的真田健次郎了。
哪怕不给儿子,给孙子,那唯一剩下的孙子也是真田健次郎的儿子。
可是,真田优纪后来调查得知,真田健次郎之所以会破格提拔,靠得不是真田昌勇的人脉,而是另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直到那时,真田优纪才意识到,月牙丸的失踪牵扯进了怎样一个旋涡。
而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不仅烧掉了真田老宅,更是烧掉了真田家长孙存在的一切痕迹。
如今的真田老宅,那是在旧地址上重新修建的。
也正是因为那场火,让真田优纪发现了长子的所有痕迹在一点点地被人清除,只可惜,当她意识到时,已经太迟了。
这场火就像一个完美的句号,宣告着真田家长孙彻底在社会层面被人抹去。
而这个时候,真田优纪其实还对真田昌勇有一丝期待。
毕竟在家中,他向来最疼爱月牙丸,不仅亲自带在身边,还手把手地教他学习,教他写字,后来得知他小小年纪在学校跟人打架,不仅不责骂他,还亲自教他剑道,带他学射击,给他请各种格斗教练。
每次出门访友,或是故交同期拜访,他总会把年幼的月牙丸带在身边,从神态到语气,无一不体现他对这个长孙的看重与慈爱。
不过,在她发现真田昌勇对于次子真田健次郎的破格晋升,与老宅的突然起火没有任何表示时,真田优纪就彻底凉了心。
以老爷子的多年经历和智慧,她都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真田昌勇不可能一无所知。
因此,在真田优纪看来,真田昌勇这般作态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对于这些异常,不管他是之前察觉,还是之后发现,他都是知情然后漠视放任。
自此,在认清真田健次郎和真田昌勇的真面目后,真田优纪的仇恨列表就从真田平太郎扩展为真田一家。
当然,真田美娜子和真田雅彦也在其中。
只不过,她对这两人的仇恨度还处在薛定谔的状态。
至于真田优纪既然已经对整个真田家心生恨意,那为什么还和真田平太郎维持着仅剩一个名头的夫妻关系?
自然不是因为她顾及真田家的颜面,也不是贪图真田昌勇手里的资源人脉,更不是惧怕外界的流言蜚语。
而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好的折磨他们。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为什么她要灰溜溜的离开。
只要她一日在真田家,真田昌勇和真田平太郎永远都会记得他们亏欠于她,这种愧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深厚,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兵器。
就像这次,月牙丸仅靠着一束樱花,就挑起了真田平太郎的愧疚与痛苦,让他选择了跳楼自杀,虽然没死成,不过,这更让他痛苦不是吗?
还有,真田健次郎不是想要爬到高位吗?不是想要名正言顺的继承真田家的一切吗?
但凡她真田优纪在一日,真田健次郎就别想活得安稳,真田雅彦是个好孩子,真田美娜子更是一个好女人,可谁让他们一个是真田健次郎的孩子,一个是真田健次郎的妻子呢。
真田优纪这些年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加深真田雅彦对找到他大哥的执念,为得就是在真田健次郎以为一切如他所愿的时候,挑破真相,让真田健次郎尝一尝父子成仇,妻离子散的滋味儿。
当然,她也想过要不要干脆杀了他们,不过,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再精妙的杀人手段都有被人识破的一天,她得活着,得好好的活着,因为只有她好好地活下去,她的月牙丸才会拼尽全力地活在这个对他而言极为无聊的世界。
即使整整十一年的杳无音讯,真田优纪始终坚信,她的月牙丸一直都在世界地某一个角落好好地活着。
真田优纪在墓园待了很久很久,临走前,她细致地用手抚摸一遍墓碑的全身碑面,仿佛在描绘着幼子的面容。
“吉兰丸,妈妈走了,下个月再来看你。”
墓园的风在真田优纪离开时吹得格外大,仿佛是在依依不舍,等到她走出墓园坐上车,连续下了两天的细雨终于停了下来。
东京警视厅,
自从接完妻子的电话,真田健次郎的心情就不是很好,他原以为月牙丸那孩子既然知道他如今就在东京,必然会先对他出手。
可他没想到,乌丸苍信竟然直接对着远在神奈川的真田平太郎出手,而他的儿子也被波及到,被炸弹炸进了医院。
挨到下班,真田健次郎迫不及待地给儿子打了一通电话。
真田雅彦一看来电号码,先是迟疑了下,然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听着父亲的一通说教,真田雅彦心知肯定是妈妈告诉父亲的。
皱着眉听完了老父亲的一通唠叨,真田雅彦很是干脆的说了句“知道了”,然后挂掉了电话,开始询问花野里奈那边的搜查进度。
真田健次郎原本以为儿子得了教训,知道他这个做父亲的良苦用心,所以才听完他一系列的嘱咐,可这最后一句“知道了”一出来,真田健次郎瞬间明白儿子这是在敷衍他。
听着电话对面的忙音,真田健次郎恨不得冲到神奈川揪着儿子的耳朵大喊:
长点心啊,儿子,你心心念念的大哥可是巴不得下一秒就弄死我们父子。
此刻,他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对儿子的教育,当初是怎么把这小子教成一个毒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