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柔和,安心……
湛月猛地睁开眼,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恢复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砖砌成的天花板。
陌生的天花板……
湛月把自己从柔软的床上撑起来,茫然地看着自己身上全新的衣物。
我剑呢?
下意识的,湛月就要构筑起召回自己剑刃的那种术式,但任凭他怎么施术,他都没能感应到自己那两把剑。
不对啊,只要没能完全销毁,被他【刻印】过的那两把剑都能飞回来啊——至少会让湛月感知到离他的距离。
湛月摸了摸身上的衣物,丝质的。
这不是他的衣服,是有谁在他昏迷的时候给他换了衣服?
还是说……
总不至于又穿越了吧?
湛月搓了搓脸,仔细感受起空气的成分来——嗯,还有源石颗粒,看来没有穿越。
湛月翻身下床,他看着房间木门的握把,犹豫了一下。
他回想起了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个白发女子……虽然视线模糊不堪,意识也混混沌沌的,但湛月确定那个女子他很熟悉。
白发的话……
湛月摸了摸下巴,打开了门。
“吱呀——”
木门发出尖锐的声音,听起来质量不太好。
湛月站在走廊中,脸上思索的神色更深了一分。
客栈?好古早的设计风格,他这是回到哪一年了?
他用的是太尉的心头血回溯的时间,尽量地往早的时间点回溯——他预定的时间点应该是1041年,这一年正是太尉和太傅两人齐齐晋升三公的年份,不早不晚,正正好。
地点指定的是京城周围……但看这客栈的样子,不像是京城周围客栈的风格,倒有些像很早很早之前的尚蜀客栈的风格。
他不会跑尚蜀来了吧?
湛月啧了一声。
果然,拖着受伤严重的身子回溯,还是太勉强了,偏差有些大——估计不只是地点有偏差,时间上也应该有相当的偏差。
走廊上空荡荡的,没人。
湛月思考了一会儿,也没再继续傻站着,抬腿便向客栈的大厅走去。
找个人问问吧。
湛月慢慢走着,“嗒嗒”的脚步回荡在走廊内。
“……住宿的费用是……”
“是不是……”
“哪里贵了?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个价格……”
“奸商……”
随着湛月的接近,两道似乎正在大厅里吵架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其中有一道声音他相当熟悉。
当他从走廊出来,迈入大厅的时候,一道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白发的女孩儿偏过头,看着湛月,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年。”
湛月略微有些失神。
“月你醒啦,哎呀,出来干什么,状况不好就好好休息嘛,”年丢下刚刚还在交谈的客栈老板娘,飞快走上去扶着湛月,“你昏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饿了没,今晚上吃点什么?小米粥要不要?”
客栈老板娘瞥了眼湛月,挑了挑眉头。
“年小姐,本店的小米粥要额外收费,还有,住宿费请付一下。”
年嘁了一声,不爽地撇过头来。
“我知道了,别吵吵。”
她豪爽地从怀中摸出一个鼓囊囊的钱包,丢给老板娘。
老板娘手忙脚乱地接住钱包,扯开看了一眼,立马便变了个嘴脸,脸上洋溢起热情的微笑来。
“哎呀哎呀,年小姐莫怪莫怪,呃,那个,今晚上要小米粥是吧,哈哈哈,要多少有多少,管饱!”
她的声音甜腻腻的,有些让人不适。
湛月摸了一下鼻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我们先回房间吧,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年愣了一下,而后连忙点点头,马上便扶着湛月慢慢走进了走廊。
“……那个,不用扶我,我还没那么虚弱。”
“我想,别管。”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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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房间,年推搡着湛月,强行把他推上了床,自己则坐在床边。
湛月无奈地坐在床上。
年“嘿嘿”一笑,伸手抓住湛月的手。
“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湛月没有试图挣开年的手,只是安静地体验着女孩儿柔软温暖的手。
“第一个问题,我晕了多久?”
“也没多久,一天而已,”年说着,脸上露出一抹遗憾的神色,“还没超过24小时呢。”
湛月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你不会趁着我昏迷做了什么吧?”
年脸上飞上一抹红霞,她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一边。
“没啊,也就是同床同枕了一晚上,除此之外我可啥都没做。”
湛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谁给我换的衣服?”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内裤也被人换了。
年吹起口哨,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湛月看她这副样子,什么都明白了,他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那个,我之前的衣服和剑呢?”
听到湛月轻飘飘地把这些羞人的事揭了过去,年松了口气。
她空闲的左手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衣服的话,破了太多了,我只有丢了,剑也损坏了很多,用不了了,我就做主帮你重新熔炼了一下……你不会怪我吧?”
她看向湛月。
湛月咂吧咂吧嘴。
是哦,他都忘了,他的衣服和那两把d-32钢做的剑,在那种威力的袭击下,都烂的差不多了。
“不怪你,不过,重新熔炼?”湛月眨了眨眼,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年大神匠,谢谢啦。”
年翻了个白眼,伸手随意在虚空中一抓,两把黑红的剑便落入她手。
这是两把优雅而锐利的剑——黑色主基调的剑身上,点缀着血色的斑纹,剑柄上印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血色梅花——这两把剑的模样,说是战斗用的利器,倒不如说是装饰的艺术品。
看着这两把已经彻底变了个样子的剑,湛月抽了抽嘴角。
年把两把剑放在床边。
“花了我不少好东西呢,你得给我赔上。”
湛月思考了一下。
“但是……我好像什么都没带,赔不起啊。”
年坏笑了一下。
“那就让你赔我——陪我几天吧?”
她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落寞。
这丝落寞清晰地映入湛月眼中,他的心不自觉抽了抽。
年清楚自己现在和湛月的关系——“前男女朋友”,她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思念和情愫。
但是……
已经没必要再顾忌大炎的看法了,湛月回溯就是要来和太尉作对的,这就注定了他连带着要和朝廷对着干。
那么,剩下的阻碍就只有那几个反对的岁相了。
湛月掰着指头算了算,重岳、望、颉、黍、夕……
除了令,好像都反对。
湛月啧了一声。
年把这一声代表着“烦躁”的啧清清楚楚地听到耳里,她神情落寞下去,但很快就强颜欢笑起来。
“哈哈,果然还是太……”
“不,”湛月打断了她,他认真地看着年,“我不是要拒绝,几天、几周、几个月,还是几年、几十年,我都陪你,我向你允诺,年,我会娶你的,那些阻碍,我迟早会粉碎的。”
年怔怔地看着湛月。
湛月认真地看着她的眸子。
年脸上爬上两抹红晕,她挪开视线,嘴里小声嘟囔起来。
“谁想和你结婚了……自恋狂……”
湛月“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就是有一点……我还有两个老婆……”
气氛寂静下来。
年盯着湛月,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哈?”
湛月眨眨眼,感觉有些害怕。
“我说……”
年伸手抓住湛月的两只手,恶狠狠地瞪着湛月。
“渣男,你以前怎么和我说的?!”
湛月挪开视线,“那个……咱们后头不是出于不可抗力分手了嘛……”
“你……你混蛋……!”
年一头撞在湛月胸膛上,湛月觉得胸口一闷。
她抬起头,眼泪花花。
“你还想享齐人之福?大炎是一夫一妻制……”
湛月叹了口气。
他承认自己是花心,学不会对自己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人儿说“不”,但是,他真的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家人”,他对每个“家人”的爱都是真挚而纯洁的。
“……你这不是逼我离开大炎嘛?”
年把脑袋埋在湛月胸膛上。
诶?
湛月有些不敢置信,她说什么?
“滋滋……”
湛月感觉胸膛上似乎有些火热——或者说烫。
“年,衣服,衣服要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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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下来之后,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有关私人感情的事。
湛月问了一下当今的年代和地点,之后就没再问过其他的事了,只是低头思考着。
1000年5月23日……这也太早了吧?啥都还没发生。
湛月有些头疼,虽然说一开始就能遇到年,还坦白了心意,很幸运,但再怎么说,这个时间点也太早了点。
太尉和太傅这个时候都还是小年轻,有没有进入仕途都还不清楚呢。
这让他怎么搞情报?
他搜太尉的魂的时候,得到的情报可是残缺的,需要他进一步搜索。
比如说,他知道太尉是得到了一套“沙漏”,也知道“沙漏”的效用,但却不知道太尉是从哪里得到沙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到沙漏的。
又比如说,他知道太尉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彻底击杀【岁】,并也在被湛月砍死之前“成功”杀死了几头巨兽了,但却不清楚他到底用的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手段来击杀的巨兽。
——当然,依湛月来看,太尉所认为的【彻底杀死】,恐怕也没那么彻底,如果他真的成功了的话,那几头被他杀死的巨兽应该会彻底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但湛月从始至终都好好地记得它们。
现在的关键,就是搞清楚太尉用的什么东西、什么手段,让他来【彻底】击杀巨兽。
湛月现在也多多少少明白了一点这次扭曲为何发生——太尉如果说服了魏皇,在八几年就解开【岁】的封印,想要彻底杀死祂,那关于大炎的剧情多少是有一些大乱套的。
不过……
湛月又觉得有些头疼,他回溯的时间点太早了,还得等上好多年。
就在湛月沉思的时候,年光明正大地看着湛月。
白头发、红眼睛……
都说白发红瞳是对炎国人特攻,现在她算是切身体会了……现在的湛月看上去比之前黑发黑瞳的时候果然要诱人一点。
话说,湛月为何突然变了个模样,又为什么突然虚弱地出现在尚蜀,倒在她身上的呢?
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应该问一下。
“月,”她指了指湛月的头发和眼睛,“你的头发和眼睛……还有,你之前……”
湛月被打断思绪,也不恼,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这个嘛……说来话长,今后我慢慢跟你讲,对了,年,”湛月用纯真的眼神看着年,“我饿了。”
早就饿了,花了那么多能量治伤,又是一天一夜没吃饭,他早就饿得不行了,只是一直被那些事情拖着在思考,强行忍着罢了。
“哦,饿了。”
年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到房间的木门前,扭头看向湛月。
“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就回来,就吃小米粥吗?伤员吃粥比较好吧?”
湛月赶紧摇头,开什么玩笑,吃粥,那玩意能有什么能量,他现在就只需要大量的能量补充而已,什么伤势都是浮云。
“别别别,我要吃肉,能补充大量能量的肉——药材也行。”
湛月突然想到那场“鸿门宴”上,那些丰盛菜肴里夹杂的各种药材,味道挺不错的,蕴含的能量也很多,很适合现在他的情况。
年打开门的动作顿了顿。
“药材?去抓药比较好吧,光吃药材……”她犹豫了一下,“听上去好奇怪。”
湛月双手合十,拜了拜。
“拜托了,就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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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很有钱。
她是天下第一的匠人,随随便便做两把“次品”拿出去卖,就能换来数之不尽的钱财。
所以说,湛月,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再度吃起了软饭。
湛月和年没有在那个客栈停留很久,第二天就离开了那里,在尚蜀城中找到一个小院子,买了下来,作为暂时的落脚处。
一周之后,上午。
湛月一脸懒散地挣脱年的拥抱,穿戴好衣物,下了床。
透过古色古香的镂空纸窗,看着已经高升的太阳,湛月打了个哈欠。
“唔……”
年轻吟了一声,伸手抓了抓,胡乱把湛月的枕头给抓住,塞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了决定,或者是初尝禁果,这些天年要的很凶,好像要把之前几百年的思念都宣泄出来。
湛月倒无所谓啦,他现在的身体强度强的可怕,区区小年,不在话下,只是每天都起得很晚。
既然下了决心要娶年,他才不会逃避这些事——他又不是性无能。
不过,安全措施还是要做好的,湛月可不想自己回到现实后平白多出个比他“现实年龄”还大的孩子——再怎么说,要孩子也得在结婚之后再要吧。
坐在床边思考了一会儿人生之后,湛月才想起来今天要做的事。
今天,他要和年选“十八峰”之一,隐居下来。
虽然年不太理解,但她还是支持湛月的决定。
湛月不是无的放矢,现在他们随便生活在一起,没问题,这个时候的大炎对于“年”这种友善的岁相放的很宽,根本就没人看着她。
但这种宽松,友善的待遇,在1045年,望对京城实施报复性攻击后,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而且,不想那么远,湛月和年的身份也相当敏感,加上湛月还要计划着跟太尉对着干,危险性不小,居住在城中,难免会让平民遭受无妄之灾。
出于两方面的考虑,湛月这才提出了在山上隐居的提议。
反正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从山上到城中这点距离算不得什么,方便性也没差多少,环境还好上了很多,人也很少,不会打扰他们两个。
湛月推开院子的门,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峰。
话说起来,令姐现在还在玉门戍边,没来尚蜀吧?
唔……那她的寻日峰,倒是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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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寻日峰。
年微撑着自己的脸,坐在石凳上。
“【天地烘炉】,起。”
随着她不咸不淡的话语落下,虚空中突然掉落出一个巨大的烘炉。
橘黄色的火光映照在湛月和她的脸上,热气奔腾,铁器轰鸣。
“熔,炼,铸……【寻日阁】,落成!”
也没见年有什么动作,她只是平平淡淡地坐在石凳上,看着这巨大的烘炉。
一抹火光在年的眼底升腾而起。
无尽的火舌舔舐过青翠的竹林,巨大的热量扑在湛月脸上,光与热向自然发出怒吼,宣告“人”对自然的征服,宣告自己的自由。
在火焰中,青灰色的、亮白色的、紫蓝色的……无数材料飞速融化,而后又飞速组合成千奇百怪的块状物,最后在一声巨大的轰鸣,中,一栋房屋的形状渐渐在火焰中现出。
年抬起自己纤细的手臂,食指轻点。
“收。”
“嗤。”
随着一声轻响,所有奔腾的火焰齐齐熄灭下去,只留下一栋“铁屋”伫立在原地。
湛月拉了拉衣领。
有些热。
他都能够直接在岩浆里游泳了,现在却仍然在火焰面前热得流汗,足以看出年的火焰温度之高。
“我们就住铁屋子里啊?”
湛月觉得有些不妥,以他传统的观念,房子还是以木头为主比较好——这样至少更符合在山上的特点。
“什么‘铁屋子’,”年不高兴地撅起嘴,“这可是用了‘青白锰’、‘紫电矿’、‘灰石’……的!”
“可话是这么说,都是矿石吧?”
“……矿石怎么了?矿石才稳妥,木头房子一点就着,一点也不适合我。”
她说完,皱了皱鼻子,显得很可爱。
热知识,年的体内有足足一千四百度的高温,虽然说可以自己控制,最低也能控制到常人的三十四度,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千四百度。
确实是个一不小心就会点着房子的温度呢——年情绪激动的时候经常会忘了控制温度。
湛月想到一些被窝着火的场景……还好他现在也是能岩浆游泳的猛男了。
“总之,这就是以后我们的小家了。”
年盖棺定论。
湛月赞许地点点头。
现在他可以做的事不多,也就是找找湛师练——但这件事也不着急,至少根据湛月现在的情报来说,湛师练和扭曲的关系不大,她的王部也没能造成什么影响,她本人虽然可以成为帮助太尉“回溯”巨兽的那个关键术士,但所起的作用也没有多大。
当然,要是湛月知道太尉手中那个关键的罗盘其实就是湛师练的家传宝\/炎帝的遗物的话,估计就不会这么悠哉悠哉了。
现在的话……
湛月随手用出一些术法,配合着年,为自己的新家做家具。
新的生活开始了。
太早了,他要等上太久了。
说起来,也怪泰拉,指不定就是祂特意让湛月来到这么古早的年代。
想要拖时间让我灵魂崩塌?
湛月怀揣着充分的恶意,揣测泰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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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
令抱着灯杖,点着脑袋打着瞌睡。
一股恶寒突然从她心底升起,让她猛地打了个激灵。
“emmm……怎么了……”
她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一切如常,很和平,没有敌人犯边。
她怎么感觉她的某种东西被谁占了?还是用作相当酸臭的用途……
啧,令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想想今晚上去哪里背着大哥喝点小酒吧,大哥管的真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