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的某天夜里,她意外撞见了自己的父亲醉酒的场景,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平日里沉稳、严厉,宛如一堵高墙般可靠的父亲,
对着母亲的照片,哭得撕心裂肺的场景。
那已经是,在母亲走后的第十年里。
她知道的,一直知道,听家里一些帮佣提及过,
父亲和母亲,并非是什么大家族的联姻,
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便相伴着长大,从小学到大学,再到步入婚姻的殿堂,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他们,是真心深爱着对方的。
年幼的她瞧着那一幕,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而当她想鼓起勇气,
走进房间去安慰父亲时,她听到了那句,让她心神失守的话。
“如果当初,在怀上莺雨时,你听我的将她打掉就好了。”
“明明医生都说,胎位不正很可能会难产,你为什么就那么坚持呢……”
那晚,年幼的陆莺雨站在房门外,怔怔出神许久。
那晚,她蜷缩在自己房间的角落中,只敢无声的哭泣。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毁了父亲幸福、夺走了母亲生命的凶手。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心中,一直对自己有怨,只是他从未表现出来。
那一刻她迷茫了,她不知道平日里父亲的严厉背后,
究竟是对自己的“爱”,还是对自己的“恶”。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她想将这一切告诉姐姐,
她相信一直以来温柔的姐姐会安慰自己的。
可要迈出那一步时,她又犹豫了。
说到底,在自己出生之前,姐姐也是得到过“妈妈”的爱吧,
那会不会,其实姐姐也像父亲一样,心中有着对自己的一份“恶”呢?
陆莺雨害怕了,她害怕从姐姐那里,得到相同的答案,
那样,她会彻底失去心中最后的支柱。
那天之后,陆家这个小女儿,就好似自暴自弃了般,自己选择了从原本的贵族学校退学,
隐姓埋名,去到了一所普通普通的学校,成了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
对于父亲与姐姐的疑问,她给出的回答是,
“反正只要有姐姐在的话,就可以了吧。”
毕竟我只是个庸才,我的存在是多余的,有我没有区别不大。
在那所普通的学校里,没有人会认识她,知道她的身份,她的过往,
她在那里交到了新的朋友,她也迫切的的需要得到安慰,
她将自己的事情换了套说词,讲述给了那群,她认为的最好的“朋友”听。
陆莺雨笑了,她很开心。
她的好朋友们都站在了她这一边,替她声讨她那“不讲理”的父亲,与“假惺惺”的姐姐。
虽然对她们的说法有点芥蒂,但她总算是得到了认可,她觉得自己的存在终于被肯定了,
于是乎,她越发疏远了那个家庭,与自己的父亲、姐姐愈发隔阂,
比起那个家,她更愿意待在自己的“好朋友”身边,因为她们,总是会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
当时的她是这样认为的。
可,上天仿佛就爱跟她开玩笑,相似的场景再一次上演。
直到某天,她的“好朋友”之一,不小心将信息发错了群,
陆莺雨才得知,原来在自己所谓的“好朋友”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提款机罢了。
“如果不是她有钱,还经常送我们东西,谁乐意跟那个大小姐脾气的家伙玩。”
“就是,笑死我了,说不定她妈就是被她克死的,也难怪她爹她姐不喜欢她”
“你们说,明天再让她给我们买点什么好呢?”
“……”
假的,都是假的。
父亲是假的,姐姐是假的。
朋友更是假的。
她从来就没人被人认同过,她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说不定,真的就跟她们说的一样,就是自己害死了母亲。
自己只是一个扫把星,毁掉了这个家庭……
陆莺雨的世界崩塌了,她彻底的孤立无援,无依无靠,
她还能相信谁呢?还有谁值得她相信呢?真的会有人认同她吗?
还是说那会是另一个谎言呢?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懂,
她只是,好想逃,但她却又不知道,能逃去哪里。
她拿起了剪刀,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
但当刀尖即将她动脉的那一刻,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是让她停了下来。
自杀,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懦弱不堪。
陆莺雨离开了生活了许久的城市,父亲、姐姐,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漫无目的的游荡在了各个城市里,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归处。
无穷无尽的孤独笼罩了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往何处。
那一天夜里,在金陵。
倚靠着护城河的围栏,陆莺雨目光涣散的眺望着下方漆黑的河面,宛若是一处泥潭。
她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一跃而下的冲动,
或许那样,自己就能解脱了呢?
在心中这股冲动几乎抑制不住的那一刻,河面上飘来了点点火光,
一盏盏的河灯,将原本漆黑的河面照得透亮,河水显露出了原本的澄澈,
火光倒映在陆莺雨的瞳孔中,成了唯一的光亮。
她目光眺望向灯光的源头,河道两岸处,人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
脸上带着笑容,将手中的河灯轻轻放下水,看着那寄托着自己心愿的河灯飘向远方。
陆莺雨一番打听,得知了那天正是金陵的灯会节,相传只要在放下河灯时许下心愿,
心愿便能传入河神娘娘耳中,算是当地一种美好的祈福。
河畔边,陆莺雨捧着一盏河灯,不算亮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颊,
将那双漆黑的眼瞳照得透亮,那是她眼中本就该出现的光彩。
缓缓将河灯放在河边上,陆莺雨松开手,河水便带动着那盏灯,向着下游顺流而去,
很快便融入了那万千盏河灯中,不见了踪迹。
少女闭起双眼,双手合十,置于身前,心中默默许下了自己的心愿。
这一刻,浮现在少女脑海中的,是她年幼时所读过的,一本本的童话书。
“河神娘娘啊。”
“若是您真的存在,能听到我的声音的话。”
“就请您,让那个属于我的王子,出现在我身边吧……”
两滴泪水从少女的嘴角滑落,再次睁开眼时,
她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