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梅大哥那么大方热心肠的一个人,看着不像啊。要不这样,婶婶和嫂嫂去找梅大哥商量一下,大家都是亲戚,就该互相帮衬嘛!”罗洪说道。
这话,也忒不要脸皮了!
他怎么能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的!
“亲家您这话就说差了,我那三婶婶啊,就是巧儿舅舅他娘,对我最是看不顺眼,她舅舅就算想要帮衬我们,也得家里老母同意,所以……”梅氏说着,抬起帕子抹眼泪,“也怪我这出嫁女没有出息,未曾帮到家里半分。”
顾婆子连忙侧身拉住梅氏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家都是如此。你在家里做得甚好,今年我腿脚受了重伤,也是你一人支起这个家,你就别自责了。”
顾乔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她娘和奶奶的这一番“深情演绎”,这才叫演技啊!
而且这话信息量可有些大,梅氏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一个外嫁女,干涉不了舅舅家的事情。
顾婆子的话就更深了:今年我受了伤,我媳妇儿一个人都能撑起这个家,你罗洪家一个大男人,还有一个身体强健的妇人,这都还撑不起来?那也太无能了!
罗洪面色铁青,却仍记得自己的目的,只接话道:“家里的药都是沈昭采的,家里三个孩子,都是吃长饭的年纪,沈氏也体弱,我这一个人两只手,也没有办法啊。”
大家都在叫苦,见招拆招。
顾婆子知道罗洪怕是不肯善罢甘休,恐怕非得捞点儿好处,便说道:“若是我自家的事,我都应了,但那是巧儿的堂舅舅,我们却做不了他的主。”
罗洪早就知道她们会推脱,就等着顾婆子说这话呢!
他立即叹了一口气,“唉,我还说能请梅大哥帮个忙,让昭儿多卖一些药,来年进了族学,才有钱交束修。”
紧接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听说嫂子会识字,昭儿和小飞都想读书识字,不知道能不能请嫂子帮他们启蒙?不然明年进了族学,资质愚钝,怕跟不上。”
小飞便是罗洪的儿子罗小胖,小胖是奶名,罗飞是大名。
听到这要求,梅氏眉头微蹙,看向顾婆子。
事实上,谁也没有想到罗洪会突然提这么个要求。
但先前已经拒绝了罗洪一次,没道理再拒绝第二次,顾婆子只得帮梅氏应了。
“这冬日虽有农活,却还能挤出一些时间来教导他们。但巧儿他娘就是个妇人,也不过跟着我那亲家公学了几个字而已,能教多少,孩子们能学多少,都不确定。而这读书啊,还得讲究天分,希望到时候侄儿莫怪。”
紧接着,两家人又就两个小孩儿去梅氏家里读书认字的事情安排商量了一番。
沈晚眼里充满了渴望,顾乔瞧见便插了一句,“干脆让沈晚妹妹一起来吧,我正好有个伴。”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还是留在家跟着她姑姑学习家务和针线,以后也好嫁人。”罗洪一句话就把顾乔顶了回去。
这是罗洪的家事,顾乔只是借着自己孩子的身份假做天真来提议,被否定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梅氏与顾婆子更是不好说什么。
两家人说定后,又拉扯了一番,谈论了一些农事,这才分开。
离开的时候,罗洪让沈昭去送她们,一行人走到河边。
到了桥头,顾婆子便不让沈昭再送了。
她拉着沈昭的手,语重心长地讲道:“昭儿,你别过多自责,你这孩子啊,就是心思太重了。我们早就想来见一见你姑父他们。再说了,你干娘认了你做干儿子,这件事早晚会抬到明面来。这老祖宗说的,祸兮福所倚,这件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以后你到家里来,不必遮掩躲藏,这读书识字,也有了更多的时间。”
“对啊,这很快就入冬了,到时候山里也没有什么草药,你便安安心心的来家里。这也好,至少以后可以吃顿饱饭,不必提心吊胆。”梅氏也讲道。
她语调轻柔,永远都是温柔和煦的样子,听得沈昭内心暖意融融。
沈昭直接跪了下去,干脆利落地磕了一个头。
“哎,你这孩子!”顾婆子和梅氏连忙拉他。
顾婆子又道:“这还是在罗家村,快起来,别让人瞧见了。”
沈昭却执意地磕了三个,这才站起。
等他再起身,眼眶已经红了。
配上他那倔强的表情,不知为何,竟叫人看得心头发酸。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顾婆子不禁叹了口气。
顾乔望着这一幕,眼眶也有些发红,却忍不住怒骂道:“我说你这人是愚钝还是神经错乱怎么的?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行事多么愚蠢!我娘与奶奶既然来了,又怎会不管你?你自作聪明做什么?若你心中真觉得亏欠良多,便往前看,以后勤奋努力、摆脱困境,日后回报我奶奶和娘便是!何必现在磨磨唧唧,还白白惹怒了那罗洪,让他记恨于你!”
她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见他望过来,又道:“简直蠢死了!”
沈昭望着她面上气愤,眼睛里却全是对他的担忧,心中震动。
过了许久,他才张开嘴,声音略带喑哑:“以后不会了。”
“哼!”顾乔瞪了他一眼,然后撇过头去。
“这才对嘛!”顾婆子则拍了拍他的肩膀。
梅氏见状,不禁在一旁笑了起来。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快回去。”顾婆子朝他挥手。
顾乔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对他讲道:“对了,若是那罗洪还敢打你,记得去找罗庆叔叔,就是养牛的那家,知道不?”
“对,罗庆那边我们已经打了招呼,若实在有困难,便去寻他。”顾婆子也讲道。
“罗庆叔叔?难道昨日他过来,不是路过,是……”
顾婆子点了点头,“是巧儿去找了她外叔祖,让她外叔祖来找的你罗庆叔。日后见着外叔祖了,记得向他道谢。”
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让沈昭记着梅崇岭的情,以后知道感恩。
“好。”沈昭哽咽。
他本来就话不多,这种情境下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婆子一家的大恩大德,他只能牢牢地记在心里,就像顾乔说的那样,日后报答。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听外叔祖说,那罗洪棍子都打断了。”顾乔问他。
“没事,不严重,那棍子朽了,而且我会躲了。”沈昭回道,唇角还腼腆的弯了弯。
顾乔看着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最后给了他一个字,“笨!”
“行了,那我们走了,得赶回去把晚饭做了。”顾婆子提出了分别。
一家人这才与沈昭分开。
等过了河,走远了,顾婆子才讲道:“这罗洪一家还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咱们给了见礼,他就那样收了,竟不给回礼,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让巧儿舅舅给他白做工,他好大的脸。”
“可不是!”顾乔也气愤不已。
梅氏却想到两个孩子读书的事情,不禁皱眉,“娘,那罗洪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怎么舍得把孩子送到我们这里来?就不怕有什么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