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拎着东西从小卖铺出来，都有点失落。
天边一轮夕阳，城市即将沉入夜幕。
按照时间推算，她还有四个小时。
“周越楼，抹茶味的大白兔好吃吗？”程朝朝把头撇向一侧，一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调子。
周越楼没有回答她。
程朝朝拆了一颗香菜味的阿尔卑斯放进了嘴里。霎时，香菜独特的气味在口腔内炸开，就像是在嘴巴里投放了一颗原子弹。
是那种直冲天灵盖的难吃。
上次吃这么难吃的糖还是上次。
抹茶味的大白兔奶糖是什么味呢？
周越楼犹豫了片刻，开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程朝朝含着糖，说话也变得囫囵不清，只是反问周越楼：“那是哪样？”
周越楼停顿了一会，那双眼眸定定看过来，认真答道：“和你有关。”
这个问题萦绕了他很久。
好像怎么也说不通自己为什么尝到那个口味的糖会想起一个小孩的名字。
他又不是什么奇怪的大哥哥。
程朝朝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又飞快将自己上扬的嘴角压了回去，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道：“周越楼，你当我很好骗？”
“我们素不相识的，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就和我有关了？”
“还是说——你一直在关注我。”
“难道你一直在关注我？”
她一句一句逼问，越来越靠近，周越楼忽然被这么几个问题拷问的有些局促。
他躲避着程朝朝质问的视线，“你知道我不记得了。”
程朝朝长嗷一声，重复着他的话道：“你不记得了。”
周越楼嗯了一句。
程朝朝双手叉住腰，指着周越楼嗔怪道：“那你肯定是和夏茗有什么，然后编个借口骗我的吧。”
周越楼连忙道：“我没骗你。”
他想起了什么，认真道：“用相思子就知道了。”
程朝朝打断了他的话，摇摇头道：“相思子时间用起来越来越长，万一一不小心拖到下个月圆怎么办？”
周越楼不说话了。他还在费力凝神思考如何用他稀薄的回忆解释那件事。程朝朝就笑着拆了一颗香菜柠檬味的糖，一个转身塞进了周越楼嘴里。
好怪的味道。好难吃。
周越楼和程朝朝齐齐面露痛苦之色，两个人跑到垃圾桶旁边吐出了那颗糖。
怎么会有这种奇怪口味的糖呢？
周越楼猛地一个抬头问道身侧的程朝朝：“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吗？为什么要买？”
程朝朝眨了两下眼睛笑道：“尝尝啊。”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女孩玩弄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过来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们的过去？是不是？”
程朝朝佯装委委屈屈的道：“你不记得了，我也不记得了。都说了那是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按照正常时间线，你至少大我9岁，能有什么过去？”
“难不成你对我一个小孩有什么企图？”
她继续说道：“显然你周越楼不是那样的人。”
周越楼忽然百口莫辩。
这个问题就像一记拷问的耳光，啪的一声落在周越楼的良心上。周越楼松开她的手，偏头沉声道：“对不起。”
程朝朝觉得他的抱歉来得莫名其妙的。
她低头看向手心的那颗糖。
20岁，14岁，那些她以为的初见。
是不是还要更早一些。
*
在仅剩的时间里，程朝朝带着周越楼还是回了趟老家。
她爸妈不知道去哪了，她直奔书房而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周越楼留在门外。
“你不准进来。”她对着门外周越楼大喊道，开始在那堆落了灰的书架上翻翻找找。
一本一本厚厚的科普读物被她从书柜扔出，在摆满书籍的书柜的深处，藏着几本日记本。
粉色，蓝色，紫色，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本子。
程朝朝抱起那堆本子，回头扫视了一眼房间里的狼藉，飞快地从书房出去，然后拉着周越楼就直奔自己租的房子。
带着今天的收获回了家，程朝朝自顾自回了房间，周越楼想要进去，却还是砰的一声被她关在了门外。
“你生气了？”他在门外问着。
“你不准进来。”她在门内大叫着。
“你们吵架了？”封狐抱着喵喵凑了上来。
周越楼还沉在方才那件事的思绪中，他愣了会，回头望向封狐，喑哑着嗓子问道：“相思子我还能用几次。”
封狐难得没有打游戏，在逗喵喵玩，笑眯眯回应周越楼道：“你撑不到下个月圆。所以，你们应该早点完成愿望为妙。每次用相思子，获得回忆对你而言都是一种污染，所以就像先前那样，你会越来越虚弱，她进入往世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
“当回忆的悲伤积攒到一定程度，你也许会和夏茗一样，灵魂变得浑浑噩噩，走向消散也说不定。”
喵喵在他怀里打了个滚，封狐靠在沙发上，玩弄着喵喵的尾巴，懒懒道：“不过最近喵喵的灵力充沛，你离那个愿望很近了。”
周越楼低声嗯了一句。
封狐见他一脸低落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必担心，你会有个好结局。”
周越楼弯下身，向喵喵伸出手。
对视上那只黑猫如同松海的绿眼睛，他轻声问道：“究竟为什么带我重返世间？究竟为什么选中程朝朝？”
“我和她，认识。”
“还是说，我是为她而来？”
喵喵“喵呜”叫了一声。
——
房内的程朝朝有一件不能确定的事。
她拿出了在老家书柜里找了许久才找到的日记本。
她并不打算让周越楼知道这本日记本，一路藏着掖着，试探着。
14岁的日记本，13岁的日记本，12岁的日记本。她一本一本过目。
终于，她顿住了手上动作。
一本粉红色的日记本，上面有一个十分幼稚的蝴蝶结，擦掉日记本上那层灰，贴满贴画的封面才歪歪扭扭浮现出几个大字。
程朝朝的十一岁。
程朝朝笑着翻开这本她11岁的日记本。
不同于日记本表面那些泛黄的贴纸，日记本里画着许多五彩斑斓的画。
孩童时期的梦，总是五彩斑斓，天马行空。
无非不过是一些胡编乱造，从同学那听来的童话故事。什么美人鱼，灰姑娘，睡美人……
程朝朝也不记得自己从前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记日记果然是个好习惯。
终于，她停在了某一页。
那一页上画着彩虹，画着一只黑不溜秋的小不点，还画了一个火柴人。
旁边有一串歪歪扭扭的字迹，是11岁的她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的。
“今天过生日，但下了很大的雨。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阿拉丁神灯。”
“阿拉丁神灯问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这是个秘密，不能写在日记本里，因为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还有，香菜味的糖，实在太难吃了。这个世界上能有香菜味的糖，为什么不能有抹茶味的大白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