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目前居于凉州的刺史张既亦或者是总督关陇诸地大局的杜畿。
二人在予以得知前线的各项军报后。
所考虑的第一要务都并非是军事上的内容。
而是对于政务的考量。
如何才能快速驱逐蜀军,安稳边地,稳步发展春耕,积蓄国力。
这或许就是同为治政大才间的默契吧。
一席话音稍稍落定。
从旁的护军赵俨亦是面色淡然,似是有些感同身受,拱手道:“杜都督,此言倒是不错,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得击溃蜀贼。”
“肃清边患,以稳固诸郡县,方为正理。”
听闻其一番言语间的分析,他自也是出言予以附和着。
此话落罢。
杜畿面色间却是忽然来了些许兴趣,充斥着笑意随之问询着:“伯然,你一向治军有方,可否能根据现有的军报分析一番赵统此子所领麾下的部众,如何?”
一语落的。
望着他灼灼的眼神,赵俨倒也并未拂其面子,先是做了一番沉吟,紧随着与之对视数番,面上流露着数分笑意。
说道:“哈哈,都督这不是难为俨吗?”
“吾与之素未谋面,这当如何断定也?”
稍是一席打趣的玩笑话徐徐吐落。
沉吟了一阵,他随即面色间也生出了些许的严肃之色,予以分析着:“不过嘛,那赵云之子赵统据说也就是那刘备入蜀之后方才启用之!”
“先是受庞统举荐,携众平讨南蛮地界。”
“南中自古以来便是蛮荒、不毛之地,深山之间遍布蛮、夷部落,蛮人分布甚多,又兼境内地广人稀,汉人甚少。”
“想要快速平定南边诸郡绝非易事!”
“但此子却是另辟蹊径,从人心上着手,七擒七纵南蛮王孟获,迫使其归心臣服,以令之号召其余诸蛮族部落。”
“因此而在区区半载间就定鼎了南中地域。”
一番话至此处,不仅仅是赵俨语气愈发高涨,从旁静静倾心听闻的杜畿亦是隐约有些肃然起动。
约莫是片刻间的沉寂功夫。
赵俨压下心间的悸动,随之说道:“从此处来观,此子虽是年纪尚轻,可却心思缜密。”
“能以攻心之策对付蛮人,就非同一般!”
“这足以说明他心性沉稳,并非急躁之人。”
“这也就能够说明为何他此番胆敢孤军犯境,却无畏于我军的反扑。”
“显然,此子是有着周密的计划,绝非脑子一热就出兵北上。”
一语道落。
他亦是一边思忖,一边述说着:“这是他的心思一面,尚且是其次。”
“虽说俨并未见过赵统此人,也并未见识过他所统领的部众,且治军之法如何?”
“但从他单凭借着数千步骑,分两路而进,以骑士军团先行兵进至相较于适合骑兵发挥纵横驰骋临洮等周边的平原地界。”
“以牵制陇西方面一部分的军力。”
“而他本人则是领着主力沿陇南北上进犯。”
“并抢先据有龙桑城,以此为据点,与我军相持不下。”
“单论战略眼光而言,此绝对具备了上乘。”
此席话音落下。
赵俨遂还微微拾步行至屏风间所挂着的地图处,手指不断于上方陇西郡间周遭游弋着。
半响后,方才着重的说着:“龙桑城,北据我方重镇狄道,南接武都,西亦是各西羌部族。”
“蜀军占据此地,我军若是不予理睬。”
“虽说凭他目前的军力,尚且对陇西腹地还造成不了太大的实质性伤害。”
“可却能以此为据点,逐步以点带面,遣军分别袭扰边地四处。”
“以令我军压根无法安然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此谓谋也!”
“此子可以算是既有战略上的眼光,亦有周道详细的作战方案,行事也颇为老辣。”
耳闻着这一番番的言语逐步述说之下。
居于主位之上的杜畿听闻,眉宇间也不由越发皱了起来,神色有些复杂、凝重。
单从这段话而言。
杜畿甚至觉得,若是隐藏了年纪,赵统将会是极为棘手的一员敌将。
但换个角度,小小年纪就如此的行事果敢,周道。
日后随着不断的成长下,又会到达何等地步?
联想于此,即便是一向心如止水,面色不改的杜畿心下都不自觉间生出了数分忌惮的神情。
以致于他不由旬声相问着:“伯然,此子毕竟年幼,你对其的评价是否太过夸大乎?”
却不料赵俨闻听后,面色上依然是浓烈着浓厚的笑容。
遂轻轻一笑,轻声道:“毕竟是素昧平生,俨此举也不过是根据其近两载间的军旅情况所做的一番大致推测,”
“略有夸大或许在所难免!”
“但俨以为,此子日后定然会是我军之宿敌。”
“亦会是伪贼刘备攻伐我军的劲敌也!”
说罢,赵俨观着其神色也似乎是在逐渐回味着,并未有丝毫不解的面孔。
见状,他心下的笑意也是愈发灿烂。
跟聪明人交谈,就是聪明。
凡事都只需点到为止,不必太过说破,对方就能领会到精髓。
紧随着,他继续说着:“而此子俨以为最应当重视的还是统御能力。”
“此人就凭微末之众于龙桑城一线布防,就能够抵挡费曜麾下所部接连不断的援军。”
“这就能表明一个最关键的情况。”
“赵统麾下军众的军士必是军纪严明,默契十足,战意昂然之辈!”
“虽说俨并不清楚他的治军之法。”
“但能够以弱抗强,就足以证明此子有一套独特的治军法子。”
“而他现下虽只率数千余部,可他统御将士是否有上限呢?”
“这些我等尚且还犹未可知!”
一席席的话语徐徐吐落。
原本杜畿还怀着面容轻快的笑容。
可随着赵俨的愈发点评之下。
他脸色间越发庄重起来。
深知此子年纪轻,但绝非可忽视的一将。
一番分析下来。
杜、赵二人得出了一道结论。
那就是此子乃是一六边形战士。
越往后走,他的表现定然会愈发惊异。
“照伯然如此说来,赵统此子日后将会是我军的后患了。”
“既有如此威胁,当趁如今此人羽翼尚未锋芒之际,除之!”
杜畿虽是治政大才,可决断方面依旧是无比果决,只见他不过是沉思了片刻间,面色上就忽是狠厉了起来,生出些许的肃杀之气。
片刻后。
方才再度双目环伺着一侧的赵俨,流露着问策的神情,郑重道:“那以如今之见,我军前线的各部主力尽数被贼军拖延于龙桑城附近。”
“正面防线无法破局。”
“后方粮道亦有白马羌的护佑,以致于费曜无法发挥兵多将广的优势,出兵袭扰,断其粮道。”
“却不知伯然有何破敌良策乎?”
一语而落。
赵俨神色上未有丝毫的变化。
面色依旧是一片平静。
面容上因遍布笑意的关系,似乎是有所松动。
这副神态,显然是对于问策一事早已有所准备。
沉寂许久。
方才是见他在沉吟的面色间,一双慧眼忽是变得无比的锐利,直直的紧紧盯凝着杜畿,拱手郑重的回应道:
“都督,俨倒是有一策,或许能全歼赵统所部。”
“即便不能将之歼灭,亦能重创之!”
一言一语的落罢。
瞧着其言语间也是越发的坚铮不已。
杜畿也仿佛是从他面容上,看到了浓浓的自信之色。
一瞬间的功夫。
杜畿心下一喜,看其神色,此番恐怕是早已深思好良策破敌。
遂不由快速相问道:“伯然,现下军情紧急,可速速道来!”
闻言,赵俨并不拖延,面色平静,以一副平和的语气缓缓说着:“既然那赵统如此有能耐,以弱旅抗住了我军的攻势。”
“那么,我军又何须仁慈,可效仿先前讨伐马超之法对付贼军耳!”
“都督想必对此并不陌生吧?”
此言一出。
杜畿面色间顿时就有所意动。
紧随着,他亦是快速的反应了过来。
赵俨所言所指何意。
“伯然所指是继续发动凉州各大豪门,令他们征发各县之民,共讨蜀贼,一齐联合而起施压,以压榨敌军的生存空间乎?”
“然也!”
一言而落,赵俨予以郑重点头附议,遂赞扬道:“都督高见。”
“吾正是此意!”
但此言虽落,杜畿心间还存着些许犹豫,遂不由沉声相问道:“只不过,此策还能奏效否?”
这也不怪他如今有此担忧。
当初的马超之乱,为何凉州诸豪门都齐聚报团,一齐号召县、乡民对抗于他?
此事也是由于马超本人竖敌太多,且还在攻破了冀城后,杀害了于凉州境内威望甚厚的凉州刺史韦康。
也正是如此,他触犯了众怒。
导致遭受到了围攻。
现在赵俨提议依旧号召诸豪门一齐联合对抗蜀军。
他有心怀疑这些豪族是否愿意。
毕竟。
蜀军或者说是刘备一方与他们并未有太多的利益瓜葛。
面对着这场战事。
这些人完全有理由袖手旁观。
不用参与其中!
但从旁的赵俨闻言,面色却是微微一笑,挥手示意其不用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