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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逼宫谋反,宇文景的葬礼进行的隐秘,与苏盈袖合葬在一起。

皇宫重新经过修缮,更显庄重华美。

经过一场风暴,日子又变得平静,一切如常,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偏这平静中似乎蕴藏了说不出的情愫。

像天边的云,看似日复一日,却又是日日不同。

夜幕降临,宫中纷纷掌灯。

长乐宫殿外,李公公抱着拂尘,急躁地走来走去,见娘娘总算是醒了,连忙开口,

“娘娘,您去看看皇上?皇上已经将自己关在里面已经一天了。”

自从成王死后,他就察觉皇上的情绪隐隐有些不对。

今日更是在下朝后,皇上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不用膳,不进食,直到现在。

他一个做奴才担心皇上圣体,略劝了劝就被申斥。

哎。

他挨几句骂,倒是没什么妨碍,就担心皇上圣体有碍。

想着皇上最在意皇后娘娘,娘娘的话肯定是能听进去的,就想着让娘娘去劝劝皇上。

偏偏他来时,娘娘用了午膳刚刚歇下。

最近宫中事多,娘娘劳心又劳力,脉象有了波动,加上月份大了,姜院正叮嘱娘娘卧床修养为宜,是以,娘娘这一睡就睡到了现在,他也就等到了现在。

戚染染得知后起身,“我去看看。”

听闻宇文宸一直没吃东西,去得时候,吩咐御膳房将饭菜备上。

到了御书房,戚染染就看到紧闭的大门。

李公公眼神示意了一眼,愁的脑门上都在冒汗。

戚染染上前推门。

刚推开门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

“出去。”

戚染染停在门口,“是我。”

在戚染染出声后再没了声音,戚染染视为肯定的意思,推门进去。

御书房没有掌灯,门一关上,彻底没了光亮,戚染染走了几步就被看不清的东西拌了一下,为了保险安全起见,她就摸着墙壁一点点移动。

下一瞬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磕到了,像是桌腿,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身体往前栽的时候,她下意识护着肚子,跌落的那一瞬没有想象中冰冷地板的硬度,反而是被人接过抱进了怀里。

戚染染惊魂未定,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紧紧缠住他的脖颈,同他商量,

“太黑了,点灯吧。”

“不要掌灯。”

她感觉他的下颌落在肩上,脸颊往她脖颈贴近几分,对她异常珍视。

他低声重复,“不要掌灯。”

戚染染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抚上他的眉弓,

“你不是一个人,有我陪着你。”

拉起他的手放在腹部,“还有咱们的孩子,我们都陪着你。”

她察觉到他在压抑某种情绪。

在宇文景死后,他似乎有种长久难以释怀的难过。

宇文宸:“不知为何,这些时日总会忆起从前。”

总会想起父皇在世的时。

每每想起宇文景的含恨而终,心中总会升腾起难以言喻的复杂。

自他懂事,他就知道自己是个不被看重的皇子。

他从来没有猜测过父皇的真心,也从来没有机会去揣测。

在父皇的身边,最瞩目的皇子,从来都是宇文景,不是他。

从小到大,他对父皇的印象最近时也只是站在人群中远远遥望一眼。

大抵没有期望,也就不会失望。

而宇文景,有了太多希望,才会在失望接踵而至时彻底崩溃。

他记得父皇对他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父皇说,先前种种,是对他的磨砺,对他的考验。

父皇说,天家无父子,皇室不亲情。最重要的是皇权的稳固,宇文氏江山的传承。

父皇的话他无力反驳,可每每回想,总会觉得格外寂冷。

在他的记忆中,从没有过父皇的慈爱,记忆中更多的是被疏远,被躲避,被排斥。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直到被父皇起用,他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不杀宇文景,除了与父皇的约定,更是因为他先比宇文景探知了曾经的无力感。

那种抛弃感连他都会惊诧,更何况是宇文景。

他们的出生决定了从一开始主动权就不在他们身上。

至于天命?究竟什么是天命?

只因为先国师的一句话,他和宇文景的人生彻底颠覆。

可若是有选择的机会,他倒是愿意回忆中不似这般死气沉沉。

将她的手收紧掌心再一点点收拢,他承诺,

“等孩子出生后,我一定会对咱们的孩子很好很好。”

戚染染脸颊贴着他的额头,唇角带上笑,

“我知道,也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她知道,他的童年有不完整的遗憾。

天会放晴,花会重开,人生漫漫,山重水复,总会有柳暗花明时。

御书房的门从里被打开,看到皇上扶着皇后娘娘出来,李公公激动得眼底打转。

他就知道,皇后娘娘总会有办法劝服皇上的。

将御膳房的菜端上来,用膳时,戚染染顺便提起,她想将嘉柔接到身边。

她不想盈袖的孩子流落在外。

盈袖去得凄惨,嘉柔尚在襁褓中失了父母实在是可怜,她想将嘉柔养在身边,让嘉柔能够无忧无虑平平安安长大。

宇文宸对此没有异议,差人去寻踪迹。

得知嘉柔在云水村时,将嘉柔连同照顾她的忍冬一同接到了皇宫。

因为忍冬自嘉柔出生以来一直照顾着,戚染染就让她继续照看嘉柔。

本来一切好好的,直到太后听说了消息,将戚染染叫去问话。

太后见了戚染染,眉头紧皱,颇是费解,

“听说,你将成王的孩子养在了身边,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嘉柔年幼,又失了父母,若放她独自在外,肯定是饱受欺凌,稚子无辜,嘉柔还不足一岁,我想她能够平安欢乐长大。”

太后痛心疾首,“可那是宇文景的孩子!”

“哀家知道你是好意,可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好意将她养在身边,可将来她长大,若得知她父母死讯,你和皇帝如何自处?安知这不会是日后的隐患?不是下一个宇文景?”

“姑母放心,我定会悉心教导嘉柔。”

太后不肯松口,反问,

“如何教导?与其日后麻烦,不如今时今日今早做决断,就好比成王。若是皇帝尽早对其做出惩治,也不会纵得其谋反逼宫,你我舍身犯险。”

对于其中诸多缘由,宇文宸从未多说,戚染染就不好再提,只说,“姑母见谅,我实在是不忍心。”

太后视线在戚染染身上盯了片刻,叹息,

“你和皇帝实在是太好性。”

戚染染笑着打趣,抱着太后的胳膊痴缠,

“姑母最心善了,我这都是随了姑母。”

太后佯装动怒,点了点戚染染的鼻子,

“你啊你,就知道说好听的哄哀家。”

戚染染不说话,就笑着赖在太后身边撒娇,她的桃花眼很漂亮,笑起来弯成月牙的形状,眼底落满了星光,喜津津的,让人看到也随之欢喜。

见戚染染身子沉重,太后也不愿让她久坐劳累,让人将戚染染送回宫。

在人走后,太后长叹一口气,不免多了担忧,

“此事若是放在先帝身上,定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的确,孩子现在还小,不足为惧。

可孩子总会有长大的一天。

若那时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父母的死因,还能心平气和地对染染和皇帝敬服?

太后越想越觉得忧心,总觉得将宇文景的孩子留在宫中不合适。

孙嬷嬷直到太后居安思危的顾虑,见太后实在放不下,笑着开解,

“太后虽说这么说,却也正因如此,才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秉性可贵之处。”

若真如先帝那般处事,究竟要伤多少人的心啊。

太后闻言,抿了抿唇,不再作声。

**

回到长乐宫后戚染染就回床上歪着。

月份大了,身子还真是容易累,总是觉得腰酸,还是回床上歇着能更舒服些。

彩月将血燕桃胶端来,顺便说起,

“娘娘真的决定收养苏夫人的孩子?奴婢今日瞧着太后并不高兴呢。”

“无论姑母高不高兴,这件事我都要做的。”戚染染浅尝了一口,“不过,我相信,虽然姑母眼下坚持,但会接受嘉柔的。”

多一个人的疼爱,总是好的。

她希望嘉柔能够平安健康幸福地长大,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做一个无忧无虑幸福的小孩。

虽然嘉柔还不会说话,但已经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眼型有些像宇文景,鼻子和嘴巴更像苏盈袖。

这些时日适应了京中气候,不再啼哭不止,慢慢养起来,愈发可爱了,粉嘟嘟的,眼睛随着说话的人滴溜溜地转,有趣极了。

宇文宸忙完政事回来,就看到戚染染卧在床上逗嘉柔玩,问起,

“听闻母后召你去了朝和宫,如何?母后同意了?”

“没有,”戚染染捏着小老虎,“母后有点意见,不过,我想我是可以解决的。”

“这么有信心?”

“那是!”戚染染将嘉柔抱在怀里,轻哄着,“咱们嘉柔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说完,让宇文宸看,“可爱吧。”

每次看到软糯糯的嘉柔,她也想肚子里是个软萌萌的女儿。

这样两个小姑娘就可以作伴长大了。

宇文宸抬眼,目光看向她,见她着实欢喜,宠溺地抬手用食指蹭了蹭她日渐丰腴的脸颊,笑道,“确实可爱。”

戚染染一囧,嗔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在宇文宸眼中丝毫没有攻击性,全是女儿家的撒娇。

这时嘉柔用沾满口水的小手握住戚染染大拇指,握住后就要往嘴里塞。

戚染染更开心了,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嘉柔擦擦口水,看着嘉柔乐呵呵地笑。

为人父母的欢喜,天伦之乐,莫过于此了。

翌日,戚染染去朝和宫见太后,还把嘉柔给带上。

太后余光扫了眼襁褓中的嘉柔,眉心渐渐拧起,隐有不悦,

“你已经够劳累了,何须还带着她。”

戚染染笑着解释,“孩子太小了,虽然有乳母照看,总是放不下。”

太后语重心长,“眼下重要的是你这一胎,这是皇上的嫡子,江山社稷的根本。”

言下之意,其他人的孩子,没那么重要。

戚染染笑着答话,“这不想着有嘉柔作伴,将来孩子出生后也不会孤单嘛,两个孩子一起长大,总是要热闹些的。”

太后没出声。

的确,这宫里的孩子少,也冷清。

孙嬷嬷见嘉柔乖觉,忍不住凑上前看了眼,一看就移不开眼,称赞,

“这孩子真是可爱。”

太后对此不置可否。

小的时候自然是可爱,长大之后究竟什么样子就未可知了。

戚染染听到孙嬷嬷的夸赞,很高兴,“是呢,我们嘉柔最可爱了。”

襁褓中的嘉柔听到了话像是有感应,‘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小手在空中挥啊挥。

太后本是不以为意,听到笑声朝她们的方向看去一眼,显然是被吸引到,但顾忌着身份,不肯再看。

戚染染眼明心亮,笑着将嘉柔抱到太后身边时,拉着嘉柔的小手,“跟祖母请安。”

太后见状多看了两眼。

孩子真是可爱,总是带着笑,一脸的天真无邪。

面上淡淡的,嘴上没说,但明显排斥感少了许多。

戚染染看到这一幕,笑笑不说话。

在朝和宫待了会儿,用过午膳后,戚染染才离开。

戚染染离开后,朝和宫很明显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孙嬷嬷看着太后的怅然若失,提了句,

“那孩子真是讨人喜欢。”

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自然而然地接了句,

“小孩子才是最没有私心杂念的时候。”

孙嬷嬷在一旁笑着附议。

到了长乐宫,宇文宸了解了戚染染今日的行动,“这就是你的法子?”

“是啊。”

戚染染没客气,扑进他怀里,抓起他的手放在腰上,让他给按按腰。

知道她月份大了时常腰酸,宇文宸特意去了太医院学了手法缓解腰酸,他手上的力道刚刚好,缓解腰酸很有效果。

戚染染靠在他的肩膀上,手上描着他锦服上的龙纹,说起,

“即便有矛盾也是大人之间的事,不该再让孩子承担,更何况都已经过去了。”

她相信,会缓和的,太后接受嘉柔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今天在朝和宫,她看到了太后眼底的心软。

随后一段时间,只要天气好,戚染染就会带着嘉柔去朝和宫看太后。

日日如此。

直到有一日,戚染染没来朝和宫,嘉柔也没来。

太后问起,“染染今日没来?”

孙嬷嬷:“今日御医请平安脉,想来今日应是不来了。”

太后:“那嘉柔呢?”

孙嬷嬷:“……”

太后嘴硬,“哀家只是想着染染月份大了,照顾孩子难免劳神,要是因为照顾孩子累着自己,反倒是得不偿失。”

孙嬷嬷看破不说破,“是,太后说的是。”

第二日,戚染染还是没来。

太后又问起。

孙嬷嬷说,“皇后娘娘宫里来人说,春日柳絮多,外出便减少了些。”

太后点点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确实,这天儿一暖和起来,柳絮就多起来了。”

孙嬷嬷笑着说了声,“是,只怕这段时间皇后娘娘都不好带着嘉柔过来了。”

“来不来有什么要紧的,哀家也不念着这些。”

孙嬷嬷:“是。”

春日风光好,窗外鸟语花香,反倒衬得宫殿冷冰冰。

太后靠在软枕上,意味不明地说了声,

“少个孩子,这殿里还挺清净的。”

孙嬷嬷:“是,小孩子活泼讨喜,宫里有个孩子在总归是热闹些。”

太后听着没再出声,捻了捻沉香手串,看着窗外风光聊胜于无。

到了第三日。

太后早早用过早膳后,让孙嬷嬷陪着一起去了长乐宫。

在长乐宫待了一上午,戚染染陪着笑话,又瞧了嘉柔一上午,直到用午膳才回到朝和宫。

午膳后,太后捻了捻手串,同孙嬷嬷说起,

“说来真是觉得奇怪,原先也不觉得什么,如今瞧着嘉柔那孩子实在是可爱,难怪能得皇帝染染如此喜欢。”

孙嬷嬷:“那是。”

太后眸光略带上了思虑,问,

“你是不是也觉得哀家铁石心肠,心狠手辣,连个孩子都肯放过?”

孙嬷嬷:“奴婢不敢,太后自是有太后的顾虑。”

太后抿抿唇,心中的确有纠结,

“成王的事,哀家是真的心有余悸。此次,若不是皇帝事先有准备,连同哀家一干人等,还不知是怎样的境况。哀家每每想起,总是心绪难平。”

“是啊,”孙嬷嬷点头附和着,给太后送来盏安神茶,多言一句,“幸好如今雨过天晴,一起都过去了,皇上励精图治,皇后娘娘又贤惠持重。”

太后:“孩子如同一张白纸,恩恩怨怨确实不与她有什么相干。”

孙嬷嬷提议,“眼下皇后娘娘月份越来越大,不好再常常走动。太后若是喜欢,不如将那孩子养在身边,既能帮皇后娘娘分担些,也能跟您做个伴,不至于太烦闷。”

太后对孙嬷嬷的提议未反对,眼底也亮出一丝光,可随即她摇摇头,顾虑道,

“只怕是不妥。哀家先前说过那些话……哀家瞧着染染对那孩子是真喜欢,染染怎会放心将那孩子养在哀家身边。”

孙嬷嬷笑着宽慰,“皇后娘娘聪慧孝顺,又体贴太后,断不会有这般想法。”

太后笑笑,“随缘吧。”

服侍着太后歇息后,孙嬷嬷去了趟长乐宫,向戚染染转告了太后的想法。

戚染染知道,这件事终于成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嘉柔长大,得知事情真相,哀家怕她会生怨怼之心。”

孙嬷嬷:“这……”

嘉柔牵着太后的手指,太后在这一瞬被感动到。

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嘉柔,太后眼底渐渐有了笑意,小心地将嘉柔抱在了怀中,

“罢了罢了,往后的事,往后再说罢。既然她养在哀家身边,哀家便会好好教导她,教她读书识字,教她处世明理。若真是有那一天,也没有什么好怨的。人情冷暖,悲欢离合,荣华富贵,这一切哀家都已经看过尝过。有这孩子的陪伴,哀家活了这一生,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