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伯,喝粥!”瘦黑的小个子干裂着唇,将排队打好的粥送到满脸菜色饿得快走不动的王老伯手边。
“二黑,你先喝吧。”王老伯虚弱地道,自己在的这个地方,好几个都是从几百里外赶过来的,动弹一下都艰难。幸好遇到了这个憨厚的二黑,这两日排队得来的粥都喂给了自己这儿的一些老弱。昨日自己看他最后喝的粥,都能照见人影了。
“王老伯,粥还多着呢,我再排队就行了!舀粥的孙老实,是我同乡,关系铁着咧!”二黑憨憨地挠了挠头,一个劲儿地把碗往王老伯嘴边塞。刚刚还冒着白烟的热粥,现在就只剩下一点点余温了。王老伯轻叹,几口将粥喝了下去。自己不耽搁这点儿时间,二黑应该能喝碗稠一点的粥吧!
再打回来的粥,果然跟前日一样,能照见人影了,二黑一点也不在乎,只是周围几个人对二黑的态度,明显更好了。
“刚刚我在城门口,看见京城一个大商户的掌柜,拉了好几车崭新的棉衣,待会儿我们就能有棉衣了!”二黑一边喝着粥,一边显摆自己刚得到的好消息。
现在城外,到处都是流民,燃起的火堆子,都是从山上现捡来的柴火。晚上就避在荒宅,挡挡风雪。现在,朝廷前几日在城外搭了很多简易的棚子,也能勉强避避。
“新棉衣啊!有件旧棉衣穿着,我现在就满足了,咳咳咳……”一个腰腹间微微凸起的妇人,苍白着脸色道。
王老伯急忙到,“大丫,现在怎么样了?等找到你家郎君,就进城给你找大夫!”
王老伯老伴早死,独自拉扯大一儿一女,去年女儿大丫嫁人,今年就怀上了。趁着过节回了娘家一趟,没想到遇上已经二十年没见过的大雪。次日回夫家一看,房子都塌了一半。问了邻居才知道,丈夫和婆婆都没事,已经找地方躲灾去了。
“也不知道那些官差怎么想的,竟然不让咱们进城!”二黑脸上愤怒,“明明昨日我还看见有人进了城门!王大嫂子这样子,怕是母子都有恙啊!要是一不小心没了孩子,王大嫂子以后要孩子恐怕也难了……”二黑关切地看着父女俩,叹气。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王老伯拖着疲惫的身子,抓住二黑,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二黑,老伯知道你神通广大,求您请个大夫给我家大丫看看!她家郎君是独子啊!老伯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这……”二黑难为地摇头,“我现在进不去城,上哪儿找大夫啊!要不我去问问,有没有会医术的在城外?”
王老伯感激地向二黑磕头道谢,二黑连忙将人拉起,注意到周围的流民们,大多用钦佩的目光看向自己,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装装好人就能有银子拿,怕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了。
远离了人群,二黑看到几个熟悉的伙伴,互相打了声招呼,围着一块干净的桌布,吃着丰盛的午餐。
“陛下,这城外流民乱窜,您出去太危险了!不如就在城墙上看着?”周岭看着换了一身伙计的麻布袄子的楚风扬,嘴角抽搐道。
“我这个样子,不会被人发现的!”楚风扬不耐,这周岭什么都好,就是太重视规矩了!“朕的子民正在受苦受难,朕只是想近距离看看。何况,今日朕出宫,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楚风扬打断周岭的未尽之语,今日这救灾,他还真是非看不可了!
周岭无奈,今上最是刚愎,真想自己的话被他听进去,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微臣待会儿再陛下身边都安排几个护卫?”
楚风扬点头,身为皇帝,他还是知道自己安危的重要。
轰隆声响起,京城的西北大门被开了一扇,负责赈灾的周岭带着身后的几大车棉衣出现在城门口。
原本还闹闹嚷嚷的城外,忽然静如死水。
“有棉衣咯!”“有棉衣咯!”
不知道是谁带头,很快,城外成千上万的灾民沸腾欢呼起来。
周岭皱眉,怎么这么乱?乱了,就不安全。
跟身边的亲卫耳语了几句,周岭让人将装着棉衣的车子先停下来,着人先统计了那些老弱病残、还有孩子和孕妇。南来北往的那个掌柜说了,这只是第一批,以后还会有数量不少的棉衣被运送过来。既然还有,先就要顾及着身体偏弱的。
不解地看着装了棉衣的牛车停下,人群中一阵慌乱。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他们想把棉衣运回去!”
人群瞬间炸了锅,不顾那些侍卫的阻拦,冲向城门口拉着棉布的牛车。
“将军,那些流民!”古十九蹲在树上,惊讶地看着人群有几处寒光闪闪。
仲君禹本想回走的脚步一停,“我们再看看。”
“将军,您就是看了也不能出手啊!”古十九着急,“我刚刚好像看到皇家的暗卫了,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
“我有说我要去帮忙吗?”仲君禹反问。
好吧,自己瞎操心了,自家主子根本就没想到什么要帮助未来岳父大人的意思。
被一大群冲上来的流民吓到,周岭很快就反应过来,“往回撤,先撤回城里!”
看到牛车倒头,流民们更慌了。一件棉衣,意味着会暖很多,这在已经填过肚子的流民眼中,比热腾腾、香喷喷的白面馒头还诱人。
周岭看见流民前进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回头一看,那些人竟然将牛车也掉头了!气得大骂,“蠢货!将装棉衣的牛车留下!蠢货!一群蠢货!”
终于将牛车停下来,只是时间已经晚了。大波的流民已经追上来,一窝蜂的往城里去。王老伯护着女儿,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走,二黑的法子真有用,自己就这样带着女儿进城了!按着兜里几个老乡给自己凑的几百文,王老伯想到,有机会一定要还上。
流民靠近车队的一瞬间,周岭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些人,分明就是被人蛊惑来的!
“保护皇上!”周岭大喊。
与此同时,跑在前面的几个流民,抽出藏在袖间的软剑攻向皇帝楚风扬。周岭想上前救驾,奈何一队人马被流民冲散。自己眼前也有不少死士虎视眈眈。
还好,周家人为官,少有不得罪人的。因此,周家人无论男女,都学了功夫,在这混乱的场面,自保尚可。
此时面上看起来最轻松的,反而是一直呆在城墙上的徐霖,够安全!
徐霖看到皇帝周围被暗卫团团护住,松了一口气得同时,赶紧吩咐人去将金吾卫掉过来护驾。至于他自己?抱歉,当年自己妻子的死,还跟今上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他还是在城墙上看着吧。
“将军?”古十九发现在城楼上没有下城墙意识的徐霖,疑惑地喊了一声。
“我们回去。”仲君禹转身离开,干脆利落。实在抱歉,他仲家只会为维护中原的和平献身。皇帝是谁,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古十九再次确认,他家将军会留在这儿看这么半刻钟,完全是想看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有没有以身犯险的冲动。
棉衣再诱人,比不上自己的命。刀光剑影在城门口闪烁的时候,只有几个不要命的从角落进了城。还有几个跃跃欲试的,在看到一个往城里溜的人被误杀后,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当金吾卫接管了西北城门时,只剩下一群死士逞凶斗狠地和围着楚风扬的暗卫拼命。这群人当真是不想要命了,见金吾卫的人来了,更是将命豁出了地拼。
身边的暗卫已经倒下了两个,楚风扬气恨地向金吾卫首领吩咐,“留活口!”丝毫不知道,有一人悄悄靠近他背后。
“狗皇帝!纳命来!”说话声响起,一个小个子狠命地将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插进楚风扬后腰,人更是抱住了楚风扬。
“陛下!”周岭惊声喊道。
电光火石间,那小个子将匕首抽出,第二下已经插进。终于,一边的一个暗卫以受一剑之伤脱身,没让那小个子插楚风扬第三刀。凭着身上被划几刀,愣是将楚风扬背进城里才倒下。
“快送陛下回宫,将太医院的御医全部叫到清宁宫待命!”徐霖气踹吁吁地从城楼上跑下来,将一架牛车上的棉衣全部推倒地上,把楚风扬面朝下地安置在平板的牛车上。
徐霖颤抖地将楚风扬背上的衣服撕开,露出正流淌着黑血的伤口。一咬牙,徐霖给楚风扬服下一粒自家女儿准备的解毒丸,又给自己用了一颗,俯下身子帮楚风扬吸出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