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中飘出屡屡香气,勤园大门紧闭。
“仲将军,戍边守将私自回京,罪同叛国,诛九族。”徐霖劝诫,字字诚恳。
“在下九族从何来?”仲君禹挑眉反问。
徐霖一时无语。“延宁伯府家小庙小,不知将军有何见教?”
仲君禹浅饮一口放在面前的茶,环视了一圈书房,冷硬肃穆,“徐大人的书房,似乎变了不少。”
“将军好记性。”自己的书房是在妻子走后慢慢变成这样的,仲君禹那时候才多大?竟然还能记得自己书房的大致模样,可不是记性好?
“当年徐大人夫妇同我父母一样伉俪情深,可笑都没什么好下场。”仲君禹静静凝视着还有半杯茶的茶盏,茶盏中倒映出一个模糊的光亮和人影。
徐霖一下子尴尬起来,仲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教训自己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好吗?心里这么想着,徐霖却不好就这么说出来,“都是命,如今我的一双儿女已经长成,将军也能撑起柱国公府。”
“命?我仲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命,就那么算了?”仲君禹捏着茶盏的手,骨节咯吱作响,气得厉害。
“将军节哀,天灾确实不是人力可避免的。”徐霖安慰,若是他徐家遭到这样的天降横祸,他也受不住。
“徐大人,你有见过哪次天灾灭了一大家,几百口人?还是在灾难开始之时?”仲君禹表情依旧,言语间的嘲讽浓烈的几乎化实。“徐大人好好看看,我仲家的今日,说不得就是徐家的明日,除非,徐家人永远像大人一样甘心做个为民服务的好官,而不是什么权臣。”
仲君禹给徐霖看的,是当年地龙翻身的幸存者,对仲家人遇难情况的讲诉。徐霖越看越是心惊。仲家人从开始就没有什么声息,仿若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庙,直到次日凌晨,才有人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当时的金城官兵,早就将全城的百姓撤离了金城,城中顿时一空。余震中,也没有人会回随时会掉落瓦片砖头的危城。这样,还有谁会返回去救仲家的人?
这分明就是一场谋杀!若是没有那一场地龙翻身,金城百姓次日醒来会看到什么?一栋被屠戮干尽的宅子,还是浇满桐油被付之一炬的废墟?徐霖心寒,仲家虽说是从前朝开始的将门世家,但除了兵权,其他东西,仲家都没沾过手的。这样还不为朝廷上那些人所容。
万幸,徐家从祖辈到今时今日,还没出一个抱负远大,且才能杰出的郎君。徐霖擦了擦额间不存在的汗水,“仲家之事在下感同身受,只是……徐某才干不足,不堪为仲将军所用。”
“徐大人多虑了,在下次来并不是为求徐大人为我仲家报仇。自己的仇,始终要自己报才有意思。”仲君禹淡淡道,“徐大人知道,晚辈一直对仲家人全家遇害之事耿耿于怀,是以动用手上的资源,如今,仇人是谁,晚辈已有决断。今日晚辈前来,更多是因,晚辈无意中查到一些消息,令夫人的去世,绝非意外。”
紫音趴在房顶,听到这个消息,脚下一滑。琉璃瓦发出哐啷一声,往边上滑去。
“谁?”徐霖和仲君禹同时抬头大喝,却只看见被琉璃瓦遮住的屋顶。
“十九,去看看!”按住想要起身的徐霖,仲君禹淡淡吩咐。
“让贤侄见笑了。”让一个不知名的小毛贼大白天混到屋顶,徐霖想想,还真是有损颜面。
“伯父放心,有十九在,那毛贼逃不掉的。”仲君禹把握十足,“据晚辈所知,伯母乃是江南苏家的掌上明珠,养身功夫从小没落下过。因生子难产,实在不寻常。”
“当时也不是没有前兆。”徐霖解释,“怀上阿楹的时候,清婉身子已经没有以前好了,是我不该贪心,想要儿女双全。”
“夏国皇室有一秘药,名为红颜,对女子养颜作用非同寻常,只一点,身怀有孕的女子,吃了反而对身体有害无益,令孕妇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服了红颜的孕妇,必然会难产。”仲君禹翻到一页,将上面用蝇头小楷写出来的东西,指给徐霖看。
“既是夏国的皇家秘药,清婉肯定是不会用到的。”徐霖摇摇头,“我当时官职不大,谁会愿意花那么大的代价,置我夫人与死地。”
“财帛动人心。”见刚进门的古十九摇摇头,仲君禹接着分析,“伯母进门时的十里红妆,还有传说中富可敌国的苏家。若是伯母去了,以后的夫人养废了伯母留下的子女,苏家的银子……”
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徐霖自然能自己补充出来。幸好当年苏家将徐桓接过去教养,不然,到如,在外面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他延宁伯府会多一个。
“那样的秘药,得来不易吧。”仲君禹会提起这事,手上必定是有证据的。徐霖开口问道。
“其他人是不容易,不过林国公家,与夏国皇后林氏算是族亲。”仲君禹将手上的信息一点一点卖给徐霖。拿人手短,自己卖了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日后上门提亲也便宜。
“苏伯母是他们计划中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只是苏伯母聪慧有韧性,不是一个好掌控的人。他们自然会想法子换一个人来掌控。”
渐渐勾起徐霖的好奇心,仲君禹抬头向外看了看天色,歉疚地对徐霖道,“耽误伯父这么长时间,君禹愧疚难当,这是我仲家得来的一些夏国那边的信息,如今送给伯父,就当赔罪吧!”
徐霖还在想着林家那群靠女人和脸吃饭的,能有什么阴谋,“无妨无妨,若不是有贤侄,在下现在还不会对拙荆的事有所进展。这东西……”
徐霖为难地看着那一摞卷宗,被提醒和送证据,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拿了这份证据,人情就欠大了。
察觉徐霖的为难,仲君禹不以为意,“这些都是侄儿无意间收罗来的,就当是感谢您家三爷的帮扶。”
仲君禹如今能力再出色又如何?一样在徐三爷手下当着将领。自己实在太需要这些东西。凭徐家的底蕴,要弄到这些,再有两三年能不能成还不能说呢。徐霖沉默地送仲君禹离开。
“大娘子在哪儿?”紫音一瘸一拐地绕过府里的婆子丫鬟,回到青桐院,随手拉了一个丫鬟问道。
“大娘子刚刚从慈安堂回来,与紫韵姐姐去了书房。”小丫头口齿伶俐地回答。
紫音顺手扔了个荷包给小丫鬟,拖着刚刚心急之下摔伤的腿,去了书房。
“商场的事,还是交给孙掌柜还处理,我们主要是,给孙掌柜找几个有前途的靠山。”徐楹看完孙海的计划,衷心佩服,这样的人,遇到一个好主子才真正有前途。要不是自己的延宁伯府实在吃不下这些东西,她也不会费心地到处拉合伙人。
“奴婢紫音求见。”紫音站在书房外,脚钻心地疼。
“进来。”徐楹让紫韵先停下,紫音这时候来书房,定是前院有了变故。
等到紫音一切一拐地走进来,徐楹瞠目,“紫韵,快去请大夫来看看!”
紫音连忙摆手,“让紫韵给奴婢看看就行了,从房顶跳下来的时候太急了,不小心扭到脚。”果然死于安乐,延宁伯府的日子太平静,自己如今竟然连轻功都用不好了,虽然今天的情况确实有点紧迫。不过,以前训练的时候,什么情况没遇到过?简直就是晚节不保啊!
看着紫韵脸上毫不遮掩的笑容,紫音觉得心更塞了。
“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紫韵上前,将紫音的脚踝一摸索,“奴婢以前跟紫音一个屋,这种事都是做惯了的,奴婢来就行了。”
言语间,忽然想起“咔”地一声,紫音一声哀嚎。好歹,也让我做个准备吧!
徐楹看得一愣一愣地,“紫音现在觉得如何了?”
“好多了,只是,紫韵姐姐,下次动手的时候能不能让妹妹有个心理准备?”紫音苦着脸。
“有准备了你只会更疼!”紫韵下巴微抬,眼睛看着一边的小盆栽。
紫音认命,自己就是个不招人疼的杂草,“大娘子,奴婢在伯爷的书房,看见了仲将军。”
“他还没走?”徐楹惊问。
“还?大娘子见过仲将军了?”紫音疑惑。
“你继续。”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徐楹就是不想让眼前的这两个人知道,自己日前曾在庙会上见过仲君禹。
“仲将军好像知道夫人的死因,今日好似特意来告诉老爷。”压下心底的好奇,紫音将听来的消息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徐楹。
“比起经年累世的世家,我们差多了。仲将军来找父亲,至少有七八成的可能,已经知道真凶了。”徐楹轻叹,自己查了一年多,只依稀知道,小董氏不过是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