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八,京城四条主干道装饰一新,处处歌舞升平。
今上自诩勤政爱民,每年也就万寿节免早朝。文武百官还好,每月有四五日沐休。徐霖每逢休沐日就会同家人一起用朝食。
听闻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就要回京,董老夫人这几日心情都甚好,朝食都能多吃下小半碗粥。
徐二夫人林氏诰命不高,没接到宫里的帖子。今日也趁着朝食拉着女儿徐柳过来了,正巧将一大屋子的人堵在慈安园。
“母亲,大伯!”徐林氏舔着脸叫道。“柳娘如今年纪也大了,可惜我身份低微。还请母亲多费心了。”徐柳今日也是打扮一新,想必之前徐林氏打算从哪儿弄张帖子带女儿去宫宴的。
董老夫人神色一变,内宅的事情到底不好让儿子多掺合,“宫宴带着庶子嫡女?这是哪家的规矩!”
“庶子嫡女也是嫡女啊!延宁伯府还没分家呢,我家柳娘也算是伯府的姑娘!”徐林氏声音虽压低了声音,满屋子的人还是听了个正着。
“既然弟妹放心让二娘子跟去,我就做主同意了!阿楹,我记得你库房有一套今年珍宝斋出的宝石头面,跟柳娘这一身很搭,就拿给留娘吧!”徐霖看见那母女二人听自己同意后就露出极为兴奋的神色,就补充了一句。
那套头面华丽是够华丽的,金镶嵌红宝石。本来徐楹打算留着等等哪个小姐妹成亲的时候当添妆送的。只是父亲的话她当然要听。而且,那套头面是珍宝斋送到父亲徐霖手里的。按照惯例,徐霖会把那套头面送给小董氏,只是那一阵子徐霖着实不喜小董氏,转手就将那套头面给了徐楹。紫竹当时见到那套头面,还想着这东西得压多久的箱底啊!
二房母女二人得了徐霖的许诺,自然退了,只派了贴身丫鬟跟去青桐苑取徐霖许诺的那套头面。紫竹给那丫鬟取头面,见那丫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面上一点没露底。转头却跟紫兰唠叨,“二夫人自己见了好东西就恨不得划拉到自己手里,连她身边的丫鬟也这样!”
紫兰笑着点了点紫竹的额头,“别到处乱说,你管好自己的眼睛就是了!在府里丢丑了,娘子性子好,不会说什么。到外面惹出祸事来,娘子自己都保不住你!”
紫竹虽然爱闹,轻重却分得清楚,只喃喃道了声“知道了”,就跑开了,留紫兰一个人在原地摇了摇头。
朝食后,徐霖穿好一早就浆洗烫好的蟒袍补服,带着自己备好的礼物随着大流进宫。徐霖走后不久,徐楹也跟着祖母坐着马车进了宫。徐柳死赖着不肯独自一人乘坐一辆马车,愣是挤上了徐楹那辆马车。
徐楹记挂这父亲的嘱咐,对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徐柳道,“今日宫中贵人多,柳娘你不要乱走,徐家从来没有给人做妾的小娘子。”
徐柳只记得母亲的吩咐,有记着王府家的妾室比一般官员的正妻都要高贵几分,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声。徐楹瞧着徐柳那听不进话的额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又劝了几句。只得了徐柳一个后脑勺。直让徐楹觉得以后的小娘子小郎君,启蒙的时候还是先讲道理吧。就算不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真挚向上的心。万万不能心思不正。
宣政殿,正中主位的位置还空置着。两边依次坐着诸王勋贵和文武百官。皇帝楚风扬还没进殿,文武百官也就和左右的同僚说话。
坐在徐霖上首的是中书令,周天祁,周家家主的嫡出三子,周萱娘的父亲。只是现在场中叶家的人都还没到,中书令的位置自然也是空着的。倒是下首殿中监的裴大人来了,跟徐霖寒暄低语道,“恭喜徐大人!令弟不仅年底会回京,还有机会掌管南部水军。”
殿中监的人确实能提前知道不少皇帝身边的消息,只是个个都滑得跟泥鳅似的。不过也不怪殿中监的人。殿中监的人要是犯了错,轻则贬谪到穷乡僻壤,当一辈子的芝麻小官,重则祸及宗族,九族被诛。今日裴元庆敢这么说,那皇帝那里应该是明明确确地地说出来了,徐霖拱手道谢,“借大人吉言,等拙弟回京,定要邀大人把酒言欢。”
裴元庆笑着谦让了几句,就应了下来。在殿中监当值的自己实权并不大,尤其在皇帝主意大的时候。此时,自己也只能靠着皇帝的信任,与实权派的大臣先交好了。
二人不远处的御史大夫董大人神色却好不起来。自己的疼爱着长大的闺女被送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外孙女也死了,剩下一个外孙现在对自己一家都不怎么亲近。而以前怎么看怎么好的女婿,现在也一脚踢开自己,可恨自己手上怎么就没捏住他的把柄?环视一圈,董大人默默观察哪个行止不和规矩,待会儿定要好好奏禀陛下。
没等多久,整个大殿响起“皇上驾到”的声音,在场的诸王勋贵和文武百官马上磕头相迎。昌平帝楚风扬玄衣华冠进场。已到不惑之年的楚风扬因为保养得宜,平时又有锻炼,看起不过刚刚而立,比那些如今的青年才俊,多了几份稳重的风度。
“众爱卿平身!”看着下拜的百官,楚风扬郁卒了几日的心情也好了点。
接着,教坊司排练已久的歌舞就献上来了,各国使臣也纷纷入场。第一轮歌舞后,就是群臣进献寿礼之时。最出彩的依旧是三王。
福王楚风辞的贺礼是一尊白玉佛,足有一尺半的高度。玉佛浑身上下没有相接的痕迹,由此可以看出这是一块整玉雕琢而成。玉色白透明,玉佛五官清晰,透着佛家的平和淡然,衣裳处处纹理清晰流畅,显然雕刻者技艺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玉佛盒子打开后,还有隐隐的佛香飘出。
“这是兰柯先生的作品吧?你也有心了。”楚风扬笑着接了礼物,又赏了福王几匹市面上买不到的绸缎布料各三十匹。心里却想着,福王这是显摆自己能请到技艺超群的玉雕师?其他能工巧匠也不在话下,还是说他已经得到六部中的工部的支持?
心里没有起疑的时候,看人人都是正直善良。如今楚风扬看着在场的三位要么子息昌隆,要么年轻俊雅的三个王爷世子,只觉得个个心怀不轨。
平王楚风离献上的贺礼是一段很有军队的热血气息的贺寿歌舞一曲。看得楚风扬心里肝火上涨,朕还好着呢,就开始勾结军队,要是朕真的有个小灾小病的,那平王是不是直接就挥军进京了?面上,皇帝陛下依旧是个好皇帝,歌舞后就赏赐了一份同福王相似的布匹摆件。
安王府的贺礼是由安王世子楚云晟呈上的一副万寿图,一万个形态不一的寿字组成一个大大的寿字。百官都赞叹安王世子心思巧妙。往年,楚风扬早就会赞扬楚云晟才学好。今时今日,楚风扬心里不由想到,安王都病入膏肓了,身为儿子的世子却处处勾连文臣,眉目间没一次不是含笑的,果然是个不孝之徒。
随后,便是各国使臣,大臣和地方官僚献礼。使臣进献来的贺礼,楚风扬为了表达自己对各个属国邦交的看重,一一都拿到宣政殿宣读过。朝臣和官僚们的贺仪,楚云晟三品以后的只挑了部分礼单。待看到徐霖的礼单,楚风扬神色一愣,又和颜地道,“徐爱卿,别家的礼单只署了一名或一姓。偏你家的特殊,还署了两名两姓。”
徐霖见皇帝没有怪罪的意思,徐霖大胆地道,“回禀陛下,臣这也算是无奈之举。江南岳州的藏剑山庄苏家是微臣岳家。今年岳家得了一个比较特别的矿产,就找了州府,想当成贺仪送进京城,结果岳州知府竟然说,陛下富有天下,一座区区矿井,送给他他都不要。”
顿了顿,徐霖见皇帝神色微怒,赶紧加把火进去,“陛下有所不知,苏家试矿的时候发现极有可能是金矿。听了这话,岳州知府还说,金矿,就凭你们这群只会打铁的看得出来?唉,”徐霖重重一叹,“想必岳州知州只知读书,对俗物不上心吧。”
“爱卿言之有理。传朕旨意,岳州知府品性高洁,不慕名利,特指为翰林院编修,今生供职翰林院。”强忍下心底的不悦,还对各使臣和颜悦色地解释,“在我大楚,无论什么样的人才都能施展自己的才华。当初看他才学极好,哪知他竟然是个不慕名利的,翰林院清贵,想必他一定会很高兴!”
使臣大多语言不通,听得个一知半解的,竟然接受了楚风扬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