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槐垂头丧气地坐在角落上,只觉得今天的脸丢大了,还死了二舅送的马。
徐桓见不得徐槐那副样子,道,“回去将《三字经》和《弟子规》各抄两遍,字迹工整,少一个字就再补上十遍。”见徐槐不甘地瞪着双眼,徐桓微笑补充道,“我想父亲一定会感兴趣你今天做了些什么。”
徐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恨恨地盯了徐桓一眼,带着发着抖的小厮走了,桌上的茶动都没动一口。徐桓还“好心”地让常平送徐槐主仆二人回府。
在门口再见不到徐槐的身影,徐桓给还没回过神的徐楹扔了本小册子,“这是我抄的今年的邸报。咱家的小娘子当多了解些时事才对。早就想给你送份邸报看看,只是内院人多嘴杂。”
徐楹了然点头,小董氏对她们兄妹二人防得紧。徐桓送份邸报到徐楹手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手。随意翻了翻,见到康南县令的嘉奖令,徐楹想到自己在京里还有位手帕交卫家月娘。一边寻思着什么时候邀卫月娘,一边翻看邸报,看到一个矿难,徐楹合上邸报道,“哥哥,外祖家新买的矿坑现在进展如何了?”
徐桓一扫脸上的轻松,严肃道,“现在情况很不好,三舅前阵子买的矿坑含矿丰富,却不是煤和铁。”
苏家有一套传承千年的煅造法子,经过不断改进,俨然成了大楚的武器世家。苏家手上有历代皇帝签署的铁矿和煤矿的开采权,军队绝大多数的兵器都来自苏家。只是苏家从来只混迹江湖商场,从来不参与皇权更迭的战争。历代皇帝遂苏家多少有些包容。
“自从知道外祖家买了那个矿坑,我就心里不安。不如建议外祖今年中秋时,将那个矿坑直接送给陛下为贺仪?”徐楹担忧道。
“我会向外祖禀明。你送我的那套手札我已经全部译过来。里面倒是有不少好东西,改明儿我做成册子送给你。那里面的诗词我直接塞到一个南洋回来的船队里。据说现在已经被江南书局付梓。等到中秋时,估计京里好些人家都能人手一本诗集了。可惜咱们府里与江南那边的世家都不熟。”徐桓说道最后,脸上笑得愈加温和。若是被常平看见那笑容,铁定为此时被徐桓惦记的人点蜡。
门外传来均匀的脚步声,仿佛每一步踏的力度相同,距离如丈量般相等。徐楹收起眼里笑意,肃然端坐。
醉仙居的小二敲开门,问了问后将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引进雅间。来人正是仲君禹和他的一个护卫。徐楹是近日才了解仲将军为了方便,身边的侍卫总揽仲将军的生活琐事。所有人都按照排位序号加姓为名。徐楹听后大受启发,觉得自己身边的丫鬟若是也这样弄就好了。
“阿楹见过将军!”仲君禹进雅间后,徐楹福身问候道。
仲君禹看了眼徐楹,又盯着徐桓看了一会儿。后者心虚地摸摸鼻尖,“君禹回京这么久也不曾出府逛逛,谨行甚忧。正巧钰娘出府逛首饰铺子。”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徐楹、仲君禹,你肯定是故意的。
看着对面两人那不信任的眼神,徐桓赶忙道,“今年北戎好像遭了大灾,你们有没有听过?”
徐楹低头看邸报;仲君禹盯着窗上精雕细琢的桃花。
“据说北戎王楼衍是今春才上位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踢下来。”徐桓补充道。
这下仲君禹和徐楹纷纷停下手中的事,看向徐桓。仲君禹自幼在边关,又是常年征战的军人,对边境情况知之甚详,只是比较意外徐桓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并提这两件事。徐楹不过一个闺阁小娘子,小董氏不怎么关心政治问题,请的女先生也多是教诗词韵律,冷不然听到这样的话,自然好奇。
徐桓显然很理解徐楹的处境,既然说到这个问题,就打算让自己妹妹多了解,便问道,“君禹可曾与楼衍打过交道?他行事如何?”
仲君禹见徐桓毫不避忌徐楹,他自己又是个不注重规矩的人,自然道,“本将曾在嘉峪关跟楼衍打过几场。楼衍此人狠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要天下人负我。这次北戎灾情很重,依楼衍的习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发兵打大楚。”
徐楹钦佩地看着仲君禹,未来的军神果然名不虚传。她徐楹是靠着重生才知道今年北戎会在中秋节之前进攻大楚,一口气之下连破三关。直到朝廷派仲君禹为将,北戎才被打退。那一站也是仲君禹真正的封神之战。靠着三万骑兵,仲君禹直接把十万北戎大军逼到嘉峪关外,从此长驻嘉峪关至死。
“受了灾不是应该休养生息吗?”徐楹问道。徐楹最近看了很多史书,每次大灾大难之后的政令都是以休想生息为主。
仲君禹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人总有劣根性,一遇到自己擅长的东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因此道,“楼衍等不了,他非嫡非长,又不是前北戎王最喜欢的儿子。为了登上王位不折手段。他怕大巫说他登上王位乃是逆天所为。更何况,大楚有更多北戎人期待的物品。”
徐楹知道北戎的大巫在民间声望极高。如果有前北戎王的兄弟子嗣勾结大巫闹事,楼衍就算能保住王位也损失极大。还不如一开始就给民众定一个释放怒火的方向。
徐楹了然地点头,继续注视未来的军神大人。徐桓喝茶的速度不由加快,也许他就不应该设这么个局让徐楹私下见仲君禹?
徐楹才不知道自己大哥转了那么些念头,只是单纯崇拜仲君禹,追着仲君禹又问了好些问题。不知不觉绕道矿产上面,仲君禹语出惊人,“那里曾经开出过金矿。”
徐桓同徐楹对视一眼,徐桓赞叹道,“君禹兄真是见多识广!”
仲君禹不置可否,“幼时杂书看得多罢了。”
徐楹觉得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竟然感觉到仲君禹语气里淡淡的忧伤。
等店小二将徐桓订的席面上上来的时候,雅间里已是沉默一片。看着一道比一道精致的菜肴,徐楹瞬间觉得上午什么东西都没吃。
紫竹瞧见徐楹那双眼冒光的样子,不由好笑。美丽而聪慧的紫竹姑娘敢保证,就算是再想吃,自家娘子一道菜吃不了三口就吃不下了。这简直就是血泪教训出来的。
想当初,许大娘子在庄子上刚刚想开时,点了很多爱吃的东西。刘嬷嬷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忙了半天,做了一桌子徐大娘子爱吃的菜,满心以为徐大娘子能吃掉至少一小半。结果,紫竹刚给徐楹布了一轮的菜,徐楹就再也吃不下了。剩下的都进了紫兰紫竹和周围邻居的口里。
刘嬷嬷郁闷了几天,以为自己久不下厨,手艺退步了。只是那以后刘嬷嬷每天都会给徐楹备至少三次小食。
饭后,徐楹带着紫竹去首饰铺子看样子,毕竟今日她出门的借口是找几个配得上祖母送的宝石的首饰样子。
徐楹先去了京里著名的珍宝斋。珍宝斋的伙计出了名的火眼金睛,瞥一眼都能看出客人的祖宗三代。只是徐楹这次是今生第一次外出,带的丫鬟紫竹也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逛京城。小伙计拿捏不准,挨着给徐楹介绍货架上的成品首饰。
徐楹听了一会儿,有了大致了解便向紫竹使了个眼色。紫竹立即会意,“我家娘子新得了些石头,你把图纸拿来给我家娘子选选。”
那小二听了高兴地连连点头,忙取来最新的和最受欢迎的几本图册。想了想,那小二将颇受嫌弃的一本图册也带上了,说不准这小娘子有个猎奇,就看上了呢!这年头,定制的才是高大上。
徐楹一手捧着香茶,一手翻看图册,手指在图上摩挲,犹豫不决。
那小二悄悄看了一眼,忙道,“这位娘子,这本图册是今天刚刚装订好,上所有的图样都还未打造。若是您自己提供材料,手工费再加上三十两我们就不会再做这款头面。这副《桃夭》虽然过了时令,但小娘子下次来说不准这幅图就已经被买走了。”
紫竹也觉得那几本图册就那一副最好,不同于普通头面的精致大气,那款桃花的头面更巧妙玲珑,别有一番趣味。想到前几天收起来的那几盒宝石里有一盒品相极好的粉色和绿色的碧玺,不等徐楹吩咐,紫竹便道,“这套头面我家娘子订下了,明日我会将原料送来。”
那小二高兴道,“好咧,画图的师傅说这套首饰用碧玺更好,如果娘子没有趁手……”
“好了好了,我家娘子会缺那点东西!”紫竹知道自家娘子看东西喜静,连忙打断。那小二也是会看人眼色的,闭紧嘴就在一旁伺候着。
徐楹最后又挑了一套比较吉祥的头面和一些小簪子玉佩。那副头面她打算送给祖母,小簪子和玉佩则送给府里的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