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混沌之中沉浮,被若有若无的声音指引着往下坠,坠落如流星一般,迅速穿越如乌云一般的混沌,蓦地,豁然开朗,屋舍俨然,意识在越来越清晰的画面中进入了一个12岁少女,我成了她。
12岁的贫家女子,被家里送到钟鸣鼎食之家当了一名小婢女,常年伴读一名公子。
公子年方14,是家中幼子,哥哥父亲皆在朝中为官,家中仅有夫人管教。
公子虽年轻,却才识斐然,性情风流,两年后更是出落得俊美挺拔,无数女子为之倾倒。公子样样出挑,待我也温柔备至,只有一样稍差人意,那便是如山中水仙一般,极为自恋。
我深知出身卑微,牢记娘亲嘱咐,切不可有非分之想,更不能做非分之事,只需安分做事,待及笄,夫人定会帮我安排一门好婚事,那般才是人生圆满。
14岁那年随公子出游,路上偶遇一俊俏书生,不禁回头多看了两眼,不料被公子发觉,他面有不悦。
半夜,我睡得迷糊,不曾发觉双手已被人用麻绳捆绑于身后,待清醒,大骇,回头一看,夜色深沉,并不清楚身后男子模样。我内心惊恐以致失语,身抖如筛糠,却无力挣扎,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男子慌忙脱衣,口鼻间情动的气息于后颈萦绕,他的衣裳落我脸上,我闻到了熟悉的苏合香。
公子独爱苏合,寝室书房兼用此香,自我来府上伴读,就未曾见他更换。
我心下了然,镇定些许,轻声问道,“公子,是你吗?”
身后男子稍滞,仅剩喘息之声。
“公子为何如此孟浪?”
良久,他开口,“本公子平日待你如何?”
“极好。”
“那你为何要与那路边书生眉来眼去?”
“那……那书生是夫人给奴婢安排的未来夫婿。”
按理,女子婚前并不能与丈夫相见,只是那日夫人约见书生一家在偏厅闲叙,我正好路过,便偷听了一二。
他从我身后坐起,却并不打算解开麻绳。
“本公子喜爱你许久,你怎舍得日后离我而去?”
“奴婢的婚事并非自己可以做主。”
“我今日若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夫人定会同意我要留你的请求。”
“承蒙公子厚爱,只是……奴婢并不想为妾。”
“若说荣华富贵,你当本公子的妾,不比当那穷书生的妻更好?”
“书生虽穷,但他能与奴婢一生一世一双人。”
公子哈哈一笑,“这世上的男子若发达,还有几个能顾念发妻之情?”
见我沉默不语,他又开始解我的衣裳。
“你就当他亦难免俗,且不要委屈了自己,与我共赴云雨如何?”
公子貌若潘安,又风流倜傥,若非牢记娘亲嘱咐,我对他恐早已芳心暗许。只是暗许归暗许,这男女之防始终不敢僭越。
“公子,奴婢断然不会与你做妾。”
“不做也罢,当对露水鸳鸯也是人间美事。”说罢,他又欲上下其手。
“公子,奴婢若失了身,日后再如何嫁人?”
“你不用嫁人,我赐你钱帛,另筑爱巢,足够你安享温柔富贵。”
“若朱胎暗结,可如何是好?”
“生下来便是,既是本公子的血脉,自不会亏待了他。”
“公子迟早要娶妻,若少夫人知晓,我与我儿恐性命难保。”
“我送你们远离此地,她鞭长莫及,如此定能护你母子平安。”话至此,我身上已无蔽体之物,而他已有些急不可耐。
“公子且慢,容奴婢再说一事。”
他终究是念及往日情谊,只得暂停。
“若奴婢初试云雨便是公子这般人才,那今后这漫漫长夜可如何打发?难不成要去找那些个乡野村夫?即便找了乡野村夫,那如何与公子相比?”
公子一愣,“你一闺中女子,怎知晓这些妇人心事?”
“公子书房那些话本,奴婢……曾偷读过。”伴读日久,我也能识字断文。
他轻叹,再次翻身坐起,“秋荻,你这般才情样貌,怎能委身那穷酸书生?”
秋荻是我的名字。
娘说,当时她正在江边帮人织网,突然发作,就在一片白茫茫的荻草丛中将就生产,爹来接我们的时候,我身上黏满了荻花的绒絮。
“生如草芥,命该如此。”委屈突至,我泪如泉涌,呜咽直至抽搐。
公子轻轻握着我的手,缓缓松开了麻绳。
……
“一荻,一荻……”李蓉蓉轻声呼唤着我。
我睁开了眼睛,脸上湿濡一片,胸腔里还在呜咽起伏,颤抖的双手被她握着,手腕上有一根松开的绸带。我抬手看着腕上浅浅的勒痕,有些疑惑地看着李蓉蓉。
“你说你被人反捆了双手……我只是帮你深入,所以借用了一些辅助工具。”她把绸带从我手腕上取下,一圈一圈地缠成一小团。
“我说梦话吗?”
“严格意义上不是梦话,是你的潜意识在跟我对话。”她调亮了床边的灯光,给我端来了一杯绿茶,“是不是觉得很累?”
我点点头,接过她递给我的茶,热饮下肚,身体松弛了下来。
“潜意识的活动也会消耗能量,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梦醒时分会疲惫至极。”她看了看我迷惘的表情,只得再给我解释一句,“梦……也是人的潜意识。”
门开了,Jessica走了进来,“老师,下一位来访者正在诊室等候。”
李蓉蓉站起来,“一荻,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下个礼拜见,具体时间你跟Jessica谈。”
“还要来吗?”
Jessica微微一笑,“吴小姐,唐总帮你预定了三次。”
“一荻,你的问题并不严重,三次应该可以解决问题,不过,有些功课你还得自己做,我给你挑选了一些书籍,到时候Jessica把书单发给你。”李蓉蓉交待完毕便跟我匆匆告辞,转身去了诊室。
走出诊所,周晓枫正靠墙站着,看到我眼圈微红,有些紧张,“还好吗?”
我点点头,扶着他走向电梯。
回唐湘杰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催眠时候的奇怪梦境。
周晓枫碰了碰我,“老婆,说句话吧,从上车到现在,你就一直在发呆。”
“我没有发呆,在想刚才的咨询。”
“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有些木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李医生说要我下个礼拜再去找她。”
“那你就在香港待着吧。”
“不行,灵儿吉吉已经开学了,我不能在这里住这么久。”
“没关系的,你爸妈在帮忙,不用操心孩子们。”
“我还要回北京继续喝中药。”
“这边也可以抓中药。”
“周晓枫,我要回北京。”
“那……你的治疗怎么办?”
“下周再来。”
我推着周晓枫的轮椅站在首都机场的出站口,一位帅气过头的小伙子朝我们快步走来,他从我手里接过轮椅,推着周晓枫往路边的白色宝马x5走去,一边走一边跟我们说,“不好意思,这里不准停车,我一直在绕圈,刚刚周总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绕到一半……”
“这是任延,我的新秘书。”周晓枫扭头跟我介绍。
“您好,一荻姐。”他对我颔首微笑,表情无可挑剔。
“你好任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您的名字。”
我看向周晓枫,他朝我笑笑,“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当着外人的面,我嘴上自然是顺着说。
把我们送到小区门口,任延就开车回公司了。
我推着周晓枫在小区里慢慢走,从温暖的香港回到春寒料峭的北京,还来不及适应的周晓枫不禁多打了几个喷嚏。
我从轮椅下的兜篮里取出一条羊绒盖毯裹在他身上,“下车的时候就要你披上,你非不。”
“这不等着你关心我嘛。”他嘻嘻一笑。
我不理会他油嘴滑舌,继续推着他往前走,“周晓枫,为什么找了个新秘书?”
“田甜结婚了,她主动提出来的。”
“她要离职吗?”
“暂时不会,要是怀孕了就不好说了。”
当周晓枫的秘书很辛苦,孕妇确实不合适。
“怎么找了这么帅的一个小伙子?”
“怎么,你看上了?”
我哭笑不得,“我只是描述一个事实。”
“以后可以陪我出差,还有,帮我应付那些女人。”周晓枫倒也不绕弯子。
“我的意思是,他这样的人才样貌,为什么要来给你当秘书?就算你给出高薪,你看他开的车,也不像是缺钱的人啊。”
周晓枫嗤笑,“吴一荻,每个人对缺钱的理解都不一样,比如你吧,觉得有吃有喝有住就不缺钱了,比如唐湘杰吧,公司每个月的盈利不上亿就是缺钱。”
“那你还是没有解释……他为什么愿意给你当秘书啊?”
“他电影学院毕业,本来是个北漂小演员,自从疫情开始,已经三年没接过戏了,做自媒体又亏了一大笔钱,别看他开宝马,现在连房贷都快供不起了,他现在急需要过渡。”
“那这样的人,怎么能接替田甜的位置?”
“谁说要他接替田甜的位置?田甜手下有三个助理,如果她万一辞职了,随便一个都能顶上……他在我这里过渡,我也在用他过渡。”
“周晓枫,你确定唐湘杰没有把你带坏?”
“我们就事论事,不要上纲上线好不好?”
“坏就一定不好吗?”
周晓枫扭头看了我一眼,“你喜欢吗?”
“你越来越像生意人了……利用人性取舍利益,世间万物都可交易,这些都是生意的本质,唐湘杰擅长此道,但之前的你啊,多少还是有些书生意气。”
“也不是万物都可交易……起码我不会拿你去做交易,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他紧了紧身上的盖毯,“还有孩子们,还有我的家人们,都不会成为交易的筹码。”
进了楼栋,暖气十足,我帮他把盖毯取下,重新塞回兜篮。他看着我完成这些动作,不自禁拉住我的手,“老婆,以后我老了,走不动了,你也这么照顾我吗?”
我抽出手去按电梯,“我比你大两岁,难道不是你来照顾我吗?”
“我们互相照顾,好不好?”
我轻笑一声,“拜托你,请你一定身体健康老当益壮,我真的不想伺候你。”
“那请你也一定要身体健康老当益壮,我真的等着你伺候我。”
“我是个女人,为什么要老当益壮?”
周晓枫扑哧一下,“对不起,我错了。”
回到家中,所有人都对周晓枫表达了震惊和无尽的关切,我妈还想马上打电话告诉我公公婆婆——他们过了元宵就已经回老家了。
“别跟他们说。”我制止了我妈,“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拆石膏了,没必要让他们担心。”
“是的是的,免得他们担心。”我爸说着,拿走了我妈的电话,“晓枫啊,爸年轻的时候也骨折过,没啥大不了的,好好养着就行。”说着他撸起自己的裤腿,“你看,就是这条腿,现在是不是跟没事人一样?”说着他还蹦跳了几下,逗得灵儿吉吉也嘻嘻哈哈跟着一起跳。
“知道了,爸,就是点外伤,我都没放在心上呢。”周晓枫说着站了起来,准备支着拐杖去楼上。
“哎,你就睡楼下。”我挡住他,“上下楼梯不方便,你睡那间客房。”
他看了一眼爸妈,压低声音对我说,“我就想睡楼上。”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凑到他耳边说,“晚上我也睡客房。”
周晓枫嘴角微微勾起,转身朝客房走去。
廖姐麻利地给客房换了床单被套,周晓枫躺在床上,任由灵儿和吉吉盯着他腿上的石膏看,他俩时不时还摸一摸。
“爸爸,你疼吗?”吉吉问。
“现在不疼了。”周晓枫摸摸他的头。
“爸爸你为什么骨折了?”灵儿问。
“发生车祸了。”周晓枫又拉拉她的手。
吉吉听到“车祸”二字,转身跑到自己房间拿了两个小汽车,在周晓枫面前猛地一碰,“车祸是不是就是这样,两个车‘嘭’地撞到一起?”
周晓枫拿过他的车子,用一个车头抵着另一个车尾,“爸爸的车不是对撞,是追尾。”
“可是爸爸,你为什么会追尾呢?你一直都说你开车都是很小心的哦。”我总说周晓枫开车太快,周晓枫总说他心里有数,这些争执估计都被灵儿记在心里。
周晓枫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看热闹的我,又低头跟灵儿解释,“爸爸开车的时候想别的事情去了,没专心,所以就出错了。”
“那爸爸以后开车不要三心二意!”吉吉大声说。
“哟,吉吉都会说‘三心二意’了呢!”我有些惊喜,不知他何时学会的成语。
灵儿不无得意地看着我,“都是从我这里学的呢!”
周晓枫哈哈一笑,拉着灵儿的小手亲了一口,“灵儿真棒!”
晚上,我在书房上网,Jessica给我发邮件,书单都在附件里,我打开一看,大概是十来本书,我有些犯愁,觉得短时间内没法看完这些书,就问Jessica有没有优先选择,Jessica很快给我回信,她按照李医生的指示标出了两本,《少有人走的路》和《臣服实验》。
去网上购书,才下单完毕,周晓枫发来语音,“什么时候下来?”
我看看时间,已经十点了,起身洗漱完毕,抱着被子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