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声音软下来:“那你去将蒋旬请回来吧。”
这话一出,马车里沉默了许久。
小皇帝面上的神色,也是变了。
平阳公主早就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当下也是半点不意外,只是轻叹一声,徐徐开口:“既是不愿意就算了。”
小皇帝低头抿着嘴,一声不吭。
“你知道匈奴人为何那么服蒋旬么?”平阳公主问他,语气倒是心平气和。毕竟早就料到,所以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情绪。
小皇帝依旧是一声不吭。
“从来没有人能翻过那一座雪山。”平阳公主语气里也不由得带上几分佩服:“那若不是有大毅力的人,绝对做不到。”
“春夏时候,雪山融化时候,尚且没人能做到。更何况是凛冬?”
“陛下今日如此惊叹于春兰的身手,可是蒋旬的本事,又岂是春兰可比?”
“姑姑,您就不觉得,这样的人太过可怕么?”小皇帝忽然问了一句:“他连那样的事儿都能做到,简直可怕。”
“若是他想做什么,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儿一样。”
小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已是暴露了所有的情绪。
平阳公主反倒是忍不住笑了一声:“这难道不是好事儿么?”
小皇帝心里自然是糊涂,所以不解的看着平阳公主。
“陛下为何信任我?”平阳公主反问小皇帝。
小皇帝理所当然:“您是我亲姑姑,自然不会害我。”
“可是宋渠也是你的亲哥哥。”平阳公主轻叹一声:“这种东西,又怎么会一概而论。”
小皇帝被说得更加沉默。
的确,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这样一概而论。
自家人尚且信不过,更何况是旁人——
小皇帝想了一下,于是就轻声问一句:“那姑姑为何信任他?”
平阳公主笑笑:“为何不信任他?他们蒋家如此看重荣誉,看重家族名声和荣耀,这样的人,一世受声名所累,不敢逾越雷池半步,最是安全不过。”
“可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乎了呢?”小皇帝只觉得不放心。
平阳公主笑一笑:“他敢么?他的祖先们,都在看着他呢。成青侯临死,都是对朝廷如此忠心耿耿。都是那般训诫子孙。”
“蒋旬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一脉相承。”
所以,“他跳不出这个桎梏。”
“若真有一日,他连这个也不在意了,他也自然不在意这些权利富贵。”
“我若是陛下,就只需要握紧这一把所向披靡的刀,屠尽天下叛逆之人。让五湖四海,都臣服于我。”
平阳公主说这样一番话的时候,语气是说不出来的豪气。
以至于震得小皇帝是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五湖四海,都臣服于朕?”
他喃喃的重复一遍,只觉得心头说不出来的震动。
仿佛有无数的豪情万丈,都是这么一下子被激励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蝴蝶即将破蛹而出,那种悸动和震撼,让小皇帝浑身都是冒出了汗来,最后他脸色都是泛红,眼眸之中更只剩下了悸动:“五湖四海,都臣服于朕?”
“嗯。”平阳公主肯定一句:“陛下从现在开始努力,又何愁不能够?”
如此年轻的帝王——还愁没有时间去实现自己的雄图伟略么?
“朕明白了。”小皇帝蓦然站起身来,拳头都是攥紧了:“蒋家,蒋家就是朕手中的一把刀!朕只要握住这一把刀——”
“对。”平阳公主微微含笑:“握在自己手里的刀,又怎会伤到了自己?”
所以,惧怕是不应该的。
惧怕是因为自己还没有握住刀柄,所以惧怕自己会受伤。
小皇帝看着平阳公主,神色激动了半晌之后,忽然又泄气下来,神色阴翳的说了一句:“可是又谈何容易呢?这一把刀,朕要如何才能握住呢?”
“以情动之,以理服之,以仁收之。”平阳公主早就想好了该说什么,当即就是如此说了三句。
而这三句话,猛然一听,仿佛也没什么,可是小皇帝细细琢磨之下,却是心神都在震动。
蒋旬他是熟悉的,蒋家他也是听说过的。
所以……蒋家的人看重什么,在意什么,仿佛早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小皇帝看着平阳公主,忽然羞愧万分:“姑姑,朕……朕……”
如此羞愧之下,小皇帝直接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想想他做的事儿……他就羞愧难当。
“无妨,一切都可以补救的。”平阳公主如此说了一句,而后一笑:“陛下毕竟年幼,谁也不会跟陛下计较的。陛下只要诚心,他定会回来的。”
“可是朕已是允了他丁忧辞官——”小皇帝略略有些不安,若是再请,恐怕蒋旬也会拿着这个借口拒绝他。
平阳公主自觉今天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了,所以当下就只说了一句:“这件事情,陛下就慢慢去想吧。”
横竖也是小皇帝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只让小皇帝自己处置,也好让小皇帝长个教训。
挺好挺好。
而且,蒋旬若是真不会回来,就不会用这样的理由辞官离开了。
“匈奴那头,过不了两天,肯定是会想办法拜见陛下,不知道陛下可想到了如何应对?”平阳公主不愿意小皇帝再问自己,索性又给小皇帝出了一个难题。
登时,就将小皇帝给难住了。
而这日,匈奴古人被赢走了所有的佩刀这个事儿,也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被京城的人传了个遍。
自然,一直关注着这个事情的蒋旬和苏酒卿,也是得到了消息。
听完了禀告之后,苏酒卿就冲着蒋旬挤眉弄眼:“如何?如何?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蒋旬有些无奈:“这是大长公主的手笔。”
苏酒卿却是立刻瞪眼:“就算是大长公主的手笔,可也不是她主动出击的吧?更不是匈奴人主动找麻烦吧?”
“反正,这是陛下冲动行事儿,先出的手,是不是吧?”
事实的确是如此,虽然是……可也的确是事实。
蒋旬也是无奈,当即不知该怎么说了,只能摇头应下:“罢了罢了,是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