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七月的天如桑拿间,闷热得让人心慌,即便是站在树荫下吹着风依然燥热难耐,知了”热死了热死了“的叫声使得热感加剧,热不光是来自头顶的烈日,万物都被四面八方的热浪所包括,无所遁形!
炎日之下,一老一少两人身影顶着烈日,身边几乎没有影子
“肩,腰,腿,手,步,平衡!”老者一如往常得考察着杨夏的基本功
跟着师父的口号,杨夏在烈日下挥汗如雨,但一招一式皆强劲有力
十几年如一日的练习和检验杨夏早已习惯,纵使烈日当空也不过是家常便饭,甭说酷暑严寒,即便是春秋时节,师父也总能创造出苛刻的条件,如初春的瀑布,深秋的湍急河流
“师父,你手上的西瓜能不能先给我一块儿?”
杨夏口干舌燥,师父却坐到了树荫下翘着二郎腿吃起了西瓜,红彤彤的西瓜汁顺着师父的嘴角流下
师父抬起头看了杨夏一眼,低头又啃了一大口,“不许分心!”
杨夏光着膀子,一身古铜色肌肉并不大块儿却条理分明
杨夏总会问师父是不是需要将肌肉练得跟电影中那般壮大才会显得壮实给人以视觉压迫感,可每次都师父当头一拳,被骂道:蠢才!习武者的肌肉是打出来的而不是纯靠单调的器械催生,那般只会拖累身体的灵活和招式的舒展,更会影响内劲的瞬间爆发!
师父吃完西瓜在树荫下发呆,过了一会突然开口问:武术是什么?
没有了西瓜,杨夏打开一瓶矿泉水咕咚见底,听着师父的问题如考试押中题一般兴奋得脱口而出并伴以动作展示:武术即功夫,是腰马合一将全身气力集中于一点爆发而出,是拳,脚,腿,步,掌,劈...是十八般兵器:枪、戟、棍、钺、叉、镗、钩、槊、戈,刀、剑......
没等杨夏展示完,师父反手便是一个脑瓜蹦儿打得杨夏仿佛看到了星星
师父叹了一口气说道:蠢才蠢才!你所说的是武而非术,武术武术,即有武自然有术,术类道,无形不在又无处不在,如影幻沫千变万化...
杨夏插嘴问到:师父,你说了这么多那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被杨夏打断,师父再次高举起手却始终没有落下
沉默良久后师父长长叹气后说道:你今年十七了吧?你即将离开家去淳城念书?
杨夏看着师父,摸着头上的痛感未消,不敢贸然开口点了点投
师父想了想继续说道:淳城淳城,五年之后如你能在淳城的任一行业名声鹊起再续我们的师徒之缘吧
听完师父的话杨夏急了:师父,我还有四年大学要上,也不是去工作,怎么混出个什么名声鹊起啊?您不会让我混黑社会吧?这是您严令禁止的呀
师父没有再回答他,转身离开,杨夏清楚师父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口钉
看着师父转身离去的背影急忙追问:师父!您说的到底是哪一行啊?能不能给一个确切的答案吧师父!
可师父离去的身影没有任何回头的打算,渐渐消失在漫漫古道的尽头。
杨夏以为师父还会像之前那样离开一段时间后不久便会再次出现,可这次师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闹钟的声音将杨夏从午休的梦中惊醒,这常常出现在梦中的并不是梦,而是四年前真实发生的一幕,杨夏揉了揉眼角,拿起手机看着刚收到的离校通知,杨夏呆呆地坐在宿舍写字桌前。二十年的学习生涯每时每刻都在盼着假日的到来,可真正到了面对将结束的学业生涯的这一刻,自认为本该愉悦的解脱却增添了莫名怅然若失。
孩童时期的画面突然映入脑海,那时的小杨夏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静静地依偎在爷爷奶奶腿边,听他们说着那些重复多遍关于他们自己的往事。
此刻才终于体会到那些原本只是停留在语文课本上,被老师抽背默写的那些词语“岁月不居,光阴似箭,时光如梭”原来真的可以如此真实地在此刻展示地淋漓尽致。
那时候,爷爷奶奶讲着他们小时候的经历
爷爷不过才七八岁,村里遭遇日寇鬼子大扫荡,太奶奶带着他们几个孩子往以前用来储存土豆芋头之类食物的土窖中藏,他们藏好后太爷爷在上面盖上木盖再铲些土将木盖掩埋,最后还要在泥土上撒上厚厚的枯草,泥灰顺着木盖缝不断落下,如同冬天的大雪落在他们身上,散落的灰尘弥漫在黑暗狭小的土窖中迷得眼睛都张不开,没呼吸一次便会吸入大量的灰尘,想咳嗽一声却被太奶奶捂住了嘴。
他记忆犹新的是即使隔着木盖和厚厚的泥土,地面上的枪炮声和村民们的惨叫声如在耳边,太奶奶颤抖着极力忍着哭泣,双手死死地捂着孩子的嘴巴生怕他们发出一丝声响。
记不清过了多久,地面上彻底没有了声音,太奶奶才敢直起身子顶开木盖,爷爷永远无法忘记当时他看到的那一幕:到处是村民的尸体和被大火烧毁后的屋子。返回地窖才发现一岁多的二爷早已没有了呼吸。每每说到此处,爷爷历经岁月深凹的眼睛里都满含泪水,当年的一幕幕依然能清晰地在脑海中播放,一遍一遍又一遍!
每每说到这些,二老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掩藏不住的悲伤,奶奶的泪水顺着皱干的脸直流而下,凝聚在下巴上最终一颗一颗滴落在地上的砖头缝中,慢慢没入了红砖只留下一块泪渍
“那你爸爸呢?”小杨夏紧锁着稚嫩的双眉转头问着爷爷
爷爷还未从悲伤中缓过来,岁月的沧桑融进了脸上的一道道皱纹之中
“后来呀你太爷爷和村里好多人都报名到前线去打仗去了”
小时候的杨夏听到爷爷讲到太爷爷捂住他们口鼻的时候便也尝试自己捂住口鼻,可只是短短一会便头晕目眩气胀难忍,只爷爷发现了便赶紧拿开他的手。当时的小杨夏很疑惑为什么太奶奶要这么对爷爷他们,随着慢慢长大才明白了那种情况下太奶奶的无奈。
”为什么鬼子要杀我们?”小杨夏总是在爷爷奶奶的讲述后气鼓鼓地问道
“因为小鬼子最坏了,比畜生还坏!”爷爷奶奶都是这么回答的
“娘到死那一刻还在深深自责,自责她亲手捂死了二弟,哎”小杨夏听到爷爷在说完那些后的小声念叨
讲到两位太爷后来都死在了战场上后,小杨夏再也没有问出任何问题,好似熊熊烈火燃烧在他年幼的心中,他知道那是爷爷和奶奶的爸爸
“那小鬼子来了,大家为什么不都藏起来,那样就可以躲开不死那么多人了”小杨夏听着诉说的过程中总会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很多人来不及躲也没地方躲,而且村里还出了个汉奸,他带着小鬼子找到了好多藏起来的人”奶奶伤感的眼神中突然充满了恨意!
爷爷奶奶讲完都不由得沉浸到过往的那一幕幕刻骨铭心中久久不能自拔,空气中弥漫着他们的伤心,愤怒,无奈和惋惜。
小杨夏幼小的心中也有一颗颗小种子正在慢慢发芽,爷爷奶奶说的画面在像是眼前播放,小鬼子咧着嘴巴在熊熊烈火对着村民的尸体大笑的情形。
突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杨夏的梦后神游,刚接完上一通电话还没喘口气电话再次响起
很久后挂断电话,杨夏瘫坐在宿舍写字桌前生气地将手机朝桌上扔了过去。
真的是要命!这已是这个月以来父亲打来的第四通声讨电话,半个小时前刚听完母亲对父亲的声讨
这种情况每次大概历经一个星期,而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的第四次了!
“你们吵了十几年了累不累,我都帮你们累的慌”
“累啊,可是为了你我能怎么办?”
得了!怎么说绕回的都是这个理由!可他们没考虑过他们给的这样的家庭带给杨夏的伤害要远远超过离异带给他的伤害,借口罢了。所以杨夏从未说过。
每当心情格外低落的时候,脑子里都会不由得想起那个瘦小的身躯。
“蠢才蠢才!这么简单的都做不到!”
“习武之人切忌浮躁,你这么浮躁怎么能练得好?”
“蠢才蠢才,武术不止是功夫,武术为什么要叫武术,武是什么?术又是什么?”
曾经让他惧怕的训斥早已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师父冷着脸那些耳提面命竟成为了如今杨夏最怀念的。
四年了,师父你现在在哪?五年之约是什么意思?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自己不够优秀吗?
杨夏重重地叹出一口气,马上就要离校可工作还没落实,原本想着还富裕的时间却在自己挑三拣四中飞逝,总想着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现在想来正应验了“狗熊摘棒子”的俗语。
“坏了!该死该死,下午的面试要迟到了!”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猛然才想起来还约了下午两点的面试,是辅导员推荐的一家国资公司。
着急忙慌地从衣柜扒拉出一件黑色外套抓起背包着急忙慌地出了学校,公交迟迟不到只能狠狠心打了辆出租车。
赶到面试地已经一点五十分
果然是大企业,独立的办公大楼,墙体上红色的“荣新集团”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高大宽敞一楼排着大长队,旁边立着一圈的易拉宝,上面标注着各个岗位的招聘要求和面试流程。
气派且正规!大公司就是大公司!
“朋友,撞疼你了吧?”
杨夏边走边从包里翻找着简历,身着一身精致西装的大高个儿突然从杨夏身前窜出,两人撞了个满怀
大高个儿得差不多一米九,二十三四岁,标志的方形脸上尽显气愤和傲慢,眼睛瞪着杨夏久久不眨
“没事没事,是我没注意,对不起啊同学”杨夏抬头表达歉意
“同学?”高个儿上下打量着一身休闲装的杨夏
“哼!林子大了真他妈什么鸟都有,公司现在的招聘要求很他妈低!”高个儿嘴里零零碎碎,杨夏有错在先忍耐下来,毕竟荣新号称是国企,这年头,进了国企相当于拥有了铁饭碗,虽然工资可能低了一些,可表面至少是光鲜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都说对不起了你怎么还骂人呢?”
杨夏不想计较,左手边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对高个子的行为看不惯,仗义挺身站了出来
“关你屁事!闭上你的臭嘴排好你的队得了,母鸡孵小鸭真他妈多管闲事!”高个儿丝毫不在意对方是个女孩子
“你骂谁呢?你再骂一句试试!”
白裙女生的性格和她秀气漂亮的脸蛋截然不同,清澈如水的大眼瞪得老大,踮起脚指着高个儿男生
“谁管闲事我骂谁!你们俩是不是有一腿?你这么帮他?”高个儿的话成功让秀气白裙女生脸气的通红
看得出来,女孩是个直性子,抬起腿就想再上前好好“理论理论”
可一米六出头的个头哪能那么容易接近超过一米九的大高个儿
“都是大老爷们,可不兴欺负女孩儿的”
眼看着高个儿想要伸手推开白裙女孩,杨夏赶忙笑着上前一把将女孩拉至身后
杨夏满脸堆笑,一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
可杨夏越是表现得不想惹事,越是增长了高个儿的嚣张气焰,在他看来杨夏的忍让恰恰是他软弱无能的表现
高个儿冷哼一声,啐了一口一把将杨夏推开
杨夏身高只有有一米七八,虽从小习武身上,可身上不显肌肉,远远不如健身房出来的那种饱满
“就你这副德行还出来扮演英雄救美呢?傻缺!”
高个儿一把推开杨夏,跟他一起的几人纷纷面露嘲笑,几人嘲笑一番后便准备离开,可女孩却抵在他们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道歉!”
高个儿压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随手一推女孩便向后踉跄数米,要不是杨夏眼疾手快急忙起身一把扶住,女孩这一跤怕是躲不过去
“多管闲事!女孩子家家的以后别再多管闲事了知道了没?”
高个儿在周围几个同事的起哄下洋洋得意,好像在通过这件事建立自己的威信一般。
“傻大个儿,你有医保吗?”
杨夏将白裙女孩扶稳站好后,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笑着喊了一声
大高个儿没想到刚刚傻不愣的小子竟敢这么喊自己,从嬉闹中转头有些错愕得看向杨夏
“去你妈...”杨夏没有给他开口说完的机会
“去你妈的!”话刚说完杨夏一拳已突袭到了高个儿上一秒还满不在乎的脸上
随着杨夏的出手,现场发出阵阵惊呼,谁也没想到杨夏会突然出手
高个儿的脸上已经肉眼可见得肿胀起来,他捂着脸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刚刚还唯唯诺诺一直满脸堆笑着道歉的杨夏
白裙女生显然也没想到比高个儿矮了半头看上去书生气十足的男生竟敢先还手!
且在如此场合!
“搞偷袭?你他妈的找死...\"
更让全场意外的是,高个儿的还击简直是一个笑话,没有碰到杨夏不说,自己还摔了个狗吃屎
”欺负女孩可不行哦 !”
高个儿赶忙爬起来,咬着牙挥拳直扑杨夏,杨夏再次轻松躲过,脚下一绊大高个人轰然倒地,脸着地!
高个子在同伴的搀扶下艰难起身,擦掉鼻血刚想开骂却感到牙齿松动摇摇欲坠,舌头下意识舔向痛处,摇摇欲坠的门牙顺着舌头掉落!
“干什么?都在干什么?”这时,一个四十来岁胸前挂着工作牌的男面试官从面试间快步走了出来,边吼边向他们走去
“吴杰?发生什么事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他!”高个儿伸手指向杨夏,漏风的牙齿吐着不标准的字
“你是来面试的?怎么打人?怎么敢在这打人?”
“是的!可是他这样是自己摔的,可不是我打的!”
“报警!赶快报警!”男面试官看着一脸淡定的杨夏顿时怒气冲冲,向他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吼道
“是他先骂人的!我们...”白裙女孩赶忙上前试图解释
“不用多说!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而且出手如此狠毒!”男面试官粗暴得打断了白裙子女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