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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梁婠忍不住轻声打断她。

这样的述说无疑是把自己的伤口再一次撕裂开,呈给旁人看。

没必要。

萧倩仪像是没听见,偏着头陷在回忆里。

“他说,婠婠,对不起。”

梁婠皱起眉,不解。

萧倩仪转过脸瞧她:“你也觉得奇怪?”

她摇摇头,笑了:“梁婠,说真的,我真是看不懂,他如此待你,竟还觉得自己不好,就连做梦都在跟你道歉……我真是不明白……可我也真的好羡慕你……”

“当初在齐军营中发生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在我看来,你根本算不上救他,可他却对你死心塌地,甚至不介意你背叛他,跟了齐君……”

眼泪干结在脸上,萧倩仪闭了闭眼,只觉干巴巴的,又慢慢吸了口气,方道:

“最初,阿父阿兄是希望我们联姻的,可那时我心里抵触,几次对他出言不逊、态度也甚是无礼……只视他为齐国的逃兵叛徒,后来——”

“后来待我真的,真的想……我阿兄又极力反对,只说若是陆修也罢,可宇文玦绝对不行。”

梁婠愣了一下,眉头皱得越紧,这是何意?

萧倩仪扯着嘴角,似笑似哭,干涸的眼泪又充盈了红眼眶。

“从前我也并不十分理解,直到那天他醒来后,看到我与他在一起,那个眼神……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忘——”

她闭起眼,双手捂上脸,呜呜咽咽地哭,眼泪从指缝源源不断挤出来。

不知是因为屈辱,还是因为恐惧,她身子颤得厉害。

过了良久,萧倩仪才放下手,睁着糊了泪水的眼睛看她。

“你知道吗,若非主上阻拦,我,我想我已经死了,他醒后,甚至一句话都没同我讲,也压根不关心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更不在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萧倩仪在那天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一刻,我忽然就想起我阿兄跟我说的话,也终于明白他为何说宇文玦不可以,梁婠,他对你能有多深情,对旁人就有多无情——”

她一顿,慢慢摇头:“不,那日在客栈里,他说得很明白,他只有底线,没有情,而你,就是他的底线。”

梁婠默了默,说什么都不合适。

很久以前,在她眼里,陆修的确是一个冷心冷面的人,可是后来,她感受到他的温度和心跳,也见识到他的炽烈与热情。

而现在,他比从前还要浓烈……

若非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她几乎要忘了那个曾让她感到绝望的人是何模样?

萧倩仪抹掉眼泪,抿唇笑了:“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恨他,相反,他越是无情拒绝我,越是一心待你,我心中越是爱他、敬他,证明我没有看错人、更没有爱错人……”

“他到底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曾以为阿兄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可是,直到——”

许是说累了,她咬住唇,埋下头不再说话,只肩膀轻轻抖动。

梁婠眼眶酸胀,缓缓吸着气,揽住她的肩,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院子里的树影落在窗户上,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

屋子里很静,偶尔才有一两声呜咽。

她哭了多久,梁婠就陪她静坐多久。

也不确定到底过去多久,直到发颤的人平复下来。

萧倩仪抹一把脸,偏过头看梁婠,两个眼睛又红又肿。

“你不恨我吗?”

梁婠不答反问:“你哭好了吗?”

萧倩仪别开脸,不看她。

梁婠率先站起身,手伸向她:“要是哭好了,咱们去吃药。”

萧倩仪肿着眼睛,诧异看她:“你为何要管我?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我活该吗?你难道不介意我——”

她眼光闪烁,咬了咬唇,难以言说。

梁婠主动抓起她的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又命人打来清水给她们洗手净面。

待恢复清爽,梁婠按着萧倩仪坐好,另取一枚药丸给她,蹲在她面前,表情极为严肃。

“我曾跟你说,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该放弃自己。小产最是伤身,这药丸对你有益无害,每日早晚各一粒,切忌食用冰凉刺激食物,还有手脚也要注意保暖,即便天热,夜里也不可贪凉。”

萧倩仪迟疑一下,还是拿起药丸放入口中。

梁婠趁此,拉过她的手腕,手指搭上她的脉搏,沉吟一番,才道:“宇文珂给你下药太重,已伤及根本,恢复武功的可能性不太大,但我还是想尽力试试,回去我会和太医令再琢磨琢磨,你愿意试试么?也可能会失败。”

萧倩仪湿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一瞬,连连点头。

梁婠冲她笑笑:“那接下来这段日子,你要乖乖听话,配合我们。”

萧倩仪脸上有羞恼有尴尬,移开眼看向别处。

“梁婠,你不该恨我吗?你到底为何要帮我?”

梁婠低头笑笑:“在这世上活着本就艰难,身为女子更是不易,不能解囊相助便罢,又何必互相为难?”

萧倩仪胸中一恸,眼睛重新看向她。

梁婠抬眸:“若是为了争抢一个男子,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那更不应该。”

她微微垂眼,又道:“你方才说,变不回从前的样子,是,任谁经历了这些都无法假装无事发生,就算伤口愈合,疤痕还在,就算疤痕消退,记忆还在,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的,也不必强迫自己放下。”

她想了想,抬头道:“原来的模样没了,就换个模样活;原来的路断了,就换条路走。谁也没规定只能一条路走到头啊?”

萧倩仪死咬着唇,眼眶愈发红了。

梁婠帮她理了理鬓发:“至于宇文珂,他人都死了,还能左右你往后怎么活?”

她眼眸微动:“你放心,这事儿不难。”

萧倩仪愣愣看她。

梁婠拍拍她的肩,道:“你现在是晋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拥有万贯家财,且不说背后原就有靖宁侯府撑腰,就说现在又多了个齐王府,再者皇帝本就面情软,就算日后改嫁,也不是不可能。”

“改嫁?”萧倩仪大张嘴。

梁婠点头:“对啊,你不是想摆脱与宇文珂,不想与他葬一起,那另嫁一个不就好了?当然,也不是非得嫁人不可,我倒是觉得提上长枪再上战场,做个女将军,最好。”

“总之,只要没咽气,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问题就在于你肯不肯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