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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去秋来,洛安城的雨水不断。

晌午过后,天已放晴。

待公孙叙来明光殿时,宇文玦已经看了许久的书。

公孙叙弯腰行了一礼,方道:“殿下,可以启程了。”

宇文玦懒懒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

尉迟渊一言不发紧跟其后。

上皇卧病久矣,许是齐王伴驾侍疾,使其心宽意适的缘故,近来,身体每况愈佳,竟有大好之势。

周君见之龙颜大悦,于齐王宇文玦封赏不断,特在洛安城内建造齐王府,待上皇情况大好,便择吉日迁入府邸。

谁知上皇一时兴起,提出要去行宫疗养一段时间,周君政务繁忙无法陪同,只能由齐王同行。

等宇文玦陪着上皇一同出来,随行的宫人内侍已是恭候多时。

上皇患病在身,由太医令等人先护送上车。

周君宇文珵止步于未央宫前,一身龙袍,并不显得冷峻威严,反而轩轩韶举,温柔敦厚。

“此行辛苦齐王,一路万事小心。”

他面上平淡,言语温和,眼底之色却极深,浑然不如表面上这般云淡风轻。

此行凶险。

“陛下放心。”

宇文玦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多言,便转身离开。

宇文珵眼睛注视着渐行渐远的车驾,心情极为沉重,身旁内侍低声提醒,他依旧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再等等。”

内侍只得躬身退至一侧。

他自小由上皇帝亲自教养,今次一别,应是生死永别。

行宫不在洛安城,近百里的路程。

龙辇后跟着宫人内侍侍卫,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马,远远就能瞧见,很是惹眼。

有官兵在前开道,街上的人众见了,唯恐避之不及,早早恭敬跪至两侧,俯首低眉不敢直视。

待队伍远去,才堪堪抬头去看,可惜只有扬起的轻尘。

街头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瞧见没,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是孝仁皇帝之子,养在银岳府的齐王。自打回洛安城,一直住在皇宫里,这不,头一次露面呢!”

“是吗,倒生得跟画上神仙似的模样儿,却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不如主上看着宽厚近人。”

旁边人狠拍他一下:“这话也是咱们能说的,你怕是不想要脑袋啦!”

那人自知失言,忙捂着嘴,往四下看,不见引起旁人注意才松口气,悻悻的。

他后头的人伸长脖子,边看边咂嘴:“怪不得,我说怎么瞧着眼生呢!”

先前那人耻笑:“吹吧你就,还眼生,你倒是说说看,你看谁眼熟?”

被人挤兑,那人不悦,狠狠白他一眼:“我年初时,可去魏王府上帮过忙的,见到的贵人不少!”

“哼,这话我也敢说,我还去过平原公主府上帮佣……”

“你别不信啊!”

七嘴八舌的议论,渐渐将话题扯远了。

出了洛安城,又行了一段路程,但见一切正常,有内侍掀起帘子,探出头低声唤着。

宇文玦侧过脸,内侍神色难掩紧张,欲言又止。

宇文玦只微微颔首,便转过头对公孙叙低语几句。

萧倩仪没乘车,同萧景南一样,驾马。

长发高束,一身红衣红裙,艳如桃李,英姿飒爽。

萧景南瞧着比肩而行的人,语气带了些宠溺。

“不让你来,你非要来。”

萧倩仪瞧他满目担忧,挑了挑眼尾,很是不屑:“阿兄莫要忘了,我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女郎!”

她自不是一般的女郎。

上阵杀敌时,也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萧景南怜爱的同时,亦是满心赞赏与骄傲:“此番可不是简单的杀敌,你要知道那——”

“好啦好啦,你就放心吧,打不过,我跑就完了,成不成?”

实在受不了他的魔音入脑,萧倩仪毫不留情打断。

只需看上一眼,她就能知晓他是否会开启滔滔不绝的叮嘱,多少年了,她了解他,一如他了解她。

萧景南只好笑地摇头作罢。

他们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姬妾不少,庶出的兄弟姊妹也不少。

可整个银岳府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是一母同胞,是真正的手足至亲。

她性格张扬,从小维护他,为了他不惜当着众人的面数次顶撞父亲。他作为兄长,自然也要不遗余力地护着她。

萧景南想到此番来洛安前父亲交代的话,又看她一眼:“阿兄会为你择一门你愿意的婚事,你不甘愿的,阿兄绝对不会勉强你,你心悦的,阿兄就算抢都帮你抢过来。”

萧倩仪一听这话,乐了。

“我若甘愿的,必是我心悦的,我功夫不在阿兄之下,倘若真要抢,我自己抢就是了,何须劳烦阿兄出手!”

她说得傲慢狂放,扬起的脸上神采飞扬。

看在眼里并不让人生厌,反而爽朗明艳得很。

萧景南望着她,也牵着唇角笑起来,回过头的瞬间,目光无意中扫到队伍前方的竹月色身影,敛了笑容。

萧倩仪跟着看过去,也不复方才明快,蹙起眉头。

宇文玦似在给公孙叙说什么,说完纵身跃下马,上了龙辇。

萧倩仪问:“可是上皇——”

萧景南摇摇头,只道:“你在后面守着,我去瞧一瞧,万事要警醒些。”

萧倩仪轻轻点头。

萧景南驾马往队伍最前头赶。

宇文玦才站稳,内侍已打起帘子,面色沉重:“殿下请。”

龙辇内很宽敞,宇文峥躺在榻上,身前太医令、内侍围了一圈的人。

见到宇文玦,围在跟前的人自动让开。

宇文峥面色比之前稍好一些。

瞧着来人,他扯起嘴角笑了下,虽然有些费劲,还是放缓语气:“陪我说说话吧。”

若是初次见,定要大吃一惊,上皇帝何时对人这般眉眼温和、好言好语。

可连日来的相处,但凡近身侍奉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是以无人敢对齐王不敬。

封闭的空间里,所有目光落在那个冷冰冰的人身上。

宇文玦走近几步:“陛下有何吩咐?”

脸上冷,语气更冷。

众人收回视线,垂下头,不吱一声,这点他们也是见怪不怪。

齐王对上皇只有表面的礼数。

宇文峥望着眼前的人,轻轻叹气。

“到现在还是不肯叫我一句阿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