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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婠蹙紧了眉心,总觉得这是话里有话。

太师无奈笑了下,又叹道:“回头还是给她请封吧,总不能一直妾居。”

梁婠眉头一跳,死死盯着棋盘上的一颗子,手脚凉得厉害。

她想说这样就很好了,自己根本不在乎那名分。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她却必须努力克制,很多事是不能让太师知道的。

空气就这么突然安静下来。

梁婠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旦成为正室,她便不能说走就走。

梁婠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僵硬,霍然站起身,“茶凉了,妾再去添点热的。”

不料她才想要迈开步子,就被陆修伸手擒住了手腕,将人拽回去。

梁婠的脸微微发白,有些不敢去看那只手的主人。

“不急。”

梁婠一时分辨不出,这句不急究竟是在说添茶不急,还是在说请封不急。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是极度害怕、担忧的。

梁婠壮着胆子缓缓掀起眼皮,对上的是一双望着她笑的眼睛。

目光复杂。

被他这样盯着,梁婠像夜里跳进了泗水,冷得直哆嗦。

“再等等。”他沉了声。

陆修移开视线前,深深看她一眼。

那最后一眼实在让人……

梁婠张张嘴,很想解释。

“才与曹氏和离,再过些时日。”陆修看向太师时,神情又恢复如常。

说罢,他又继续拈棋、落子。

梁婠却只剩心虚。

太师细细打量他们一番,不管陆修出于何种原因拖着,想到曹鹿云离去前看梁婠的眼神,这请封的事往后推一推,未必不是好事。

他微微颔首:“也好。”

好好一盘棋,下到最后,下的人,失了心,看的人,丢了魂。

太师摇头叹息:“罢了,我也乏了,你们回去吧。”

从北轩出来,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

牵着自己的那只手还是暖暖的。

梁婠悄悄往他脸上看了眼:“其实我想跟你说——”

陆修也在看她。

许是盯着自己的目光,太过炽热与专注,她就忽然说不出口了。

梁婠低下头,轻声道:“周少保的新婚贺礼还没准备呢。”

眼看就要攀上顶峰了,他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毫不留情一脚踹到山脚下。

陆修叹口气,有些不想理她。

梁婠小心抬眸:“明日我可否出府一趟,这段时间没出门,连秋夕的婚礼都没赶得上。”

“嗯,”他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很敷衍。

梁婠捏了捏他的手:“宋檀的事,多谢你提前——才叫他躲过一劫。”

梁婠并不清楚陆修在整件事中充当什么角色,又起了何种作用,可宋檀能在兰陵公主出事前,离开公主府,又能避过抓捕,一定少不了他有意放水。

他微微挑眉,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卿是该谢为夫,就不知会如何表达,以示诚意?”

没来由的,她脸颊上忽然就烧呼呼的。

梁婠不敢接话。

陆修盯着她红艳艳的唇,唇边弧度渐深:“卿不如睡前陪我下盘棋,可好?”

这个要求属实出乎意料,梁婠扯了扯嘴角,表情有些尴尬,看来是自己误会了,不过也好。

她当即点头同意,“这容易,只要夫主愿意,别说夜夜陪你下,就算下通宵又有何难?”

夜夜通宵?

陆修眯了眯眼。

南苑,夜已深。

不等陆修忙完,梁婠已早早洗漱完,摆好小几,放上棋盘,跪坐在榻上等他。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

梁婠看着空荡荡的棋盘,率先落下一子。

等陆修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梁婠困得眼睛都已睁不开。

下棋是不可能下棋了。

立春这日,乃太子少保与相府五娘子大喜之日。

周府门前,两全大石狮子以红绸作饰,三间兽头大门敞着,街边香车宝马,上门道贺之人无一不是华冠丽服、翠围珠裹。

晋邺城中,已很久没有这般盛大的喜事。

天并未回暖,梁婠依旧穿得厚。

本是吉日良辰,陆修却无半点笑脸,来时路上,他也没多少话。

梁婠望他一眼,他们都知道周昀的心思,这声喜又如何道得出来?

陆修倒是不要紧,素日总是板着一张面孔,凛若冰霜。

梁婠面上还是刻意挂上点笑。

纵观朝堂,除了陆氏中人,陆修从不与旁的人过从甚密,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说得上话的,也就周昀、曹峻等人,亦是屈指可数。

仔细想想,这又何尝不是高潜选中他的原因。

帝王的信任,总离不了拿捏。

何况高潜,他需要的不是拉帮结派的,而是能被他掌控,即便给予下臣再多权柄,亦能轻松收回的那种人。

陆修对外表现得如此爱重她,即便整个晋邺城流传着诋毁她的言论,可他依然我行我素、不管不顾,甚至不惜抗旨也要与曹氏和离,独宠她一人。

这和离,旁人知不知晓不重要,高潜知不知晓才重要。

她将此事写进密函中时,分明瞧见他嘴角藏着一丝笑意。

若不是与他相处日久,偶尔能捕捉到那深眸中稍纵即逝的盘算,她或许也要被蒙蔽了。

沉思细想,和离之事,他如何不算一举多得呢?

高潜自以为押对了。

到底,他还是看走眼……

“又用那种眼神看我。”

陆修伸手揽住她的肩,俯下身,温温热热的呼吸喷在耳边。

如愿看到她些许变化,他提唇微笑。

梁婠对上那藏了算计的眼,不得不感慨,陆修的确是一个好猎人。

这样一个好猎人,闲暇之余,最爱玩的游戏,便是试图驯化他无意间捡来的那条蛇。

陆修不顾人来人往,笑着在她耳朵上落下一吻。

这孟浪轻浮的举动,放在如此冷心冷面的人身上,瞧着竟然一点儿也不违和。

似乎情深似海。

梁婠没好气一把将他推开。

陆修原也没打算久缠,借着她的力抽离。

没了身前的遮挡,眼前豁然开朗。

梁婠一抬眼,就看到崔皓携着春儿站在正对面的不远处,目不转睛瞧着她。

梁婠眨着眼,冲他轻轻一笑,偏过头看向陆修。

“我们进去吧。”

陆修抓起她的手放进掌心,低笑一声应了。

不得不说,崔皓可谓此次军饷一事中,最大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