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公主犹豫了下,心一横,拽着顾暃进了院门。
反正,来都来了!
文诚背着手,跟在后面往里进。
进了上房,顾曦接过小厮递过的湿帕子,擦着手,斜着宁和公主问道:“说吧,这么急慌慌的,什么事儿!”
“瞧三哥说的,好几年没见你,就是想你了,能有什么事儿!是吧阿暃?咱们就是想他了!是吧?”宁和公主一脸正气。
顾暃脸色微白,垂着头一声不响。
“你要是不说,那可就算了,我就今天得空儿,也就这一会儿,你看这天,也不早了,你要是没事儿,让守真送你回去。
“明天起,我就要忙大哥大婚的事儿了,一丁点儿空儿都没有。”顾曦斜瞥着宁和公主。
“三哥你!”宁和公主气的呼了口气。
“到底有事没事儿?”顾曦头往前伸,看着宁和公主再问道。
“有事有事!三哥真烦人!还是二哥好。”宁和公主气的跺脚。
“有事儿就说吧,直说。”顾曦嘴角上挑。
“你说?”宁和公主拉了把顾暃,顾暃拧过头,“我没事儿,我说过,怎么样都行。”
“怎么能怎么样都行呢!你不说我说!”宁和公主极有气势的一拧头,“三哥!阿暃老大不小了,我是说,虽然阿暃老大不小了,可你也不能随随便便挑个人家,就把她嫁了。”
“噢~”顾曦拖着长音,“难道,她也跟你一样,自己看好了?”
“那倒没有,要是看好了,我早去找大哥了。”宁和公主干脆坦诚。
“大哥说你跟着李姑娘,学了个皮糙肉厚,还真是!”顾曦嘴角往下扯成个八字。上上下下打量着宁和公主。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怎么皮糙肉厚了?大哥说我皮糙肉厚,是笑着说的,真笑!根本不是你这个样儿!”宁和公主怼了回去。
“行行行,我错了,你现在能吵架能打架,能文能武,我惹不起,我错了。
“阿暃的事儿。”顾曦点着顾暃,“你自己看,自己挑,就连嫁不嫁,都随你,我自己的事儿还管不过来呢,哪有功夫多管你们这些闲事儿!
“你们俩商量。”顾曦从顾暃点到宁和公主,“不过,你这眼光,可不怎么样儿,要是拿不准,请你家文先生掌个眼!”
“我这眼光怎么不怎么样了?文先生不好吗?”宁和公主不干了。
顾曦呃了一声,瞪着文诚,“她怎么这么牙尖嘴利了?”
“托大当家的福。”文诚欠身笑了句,看向宁和公主,笑道:“事儿办好了,咱们走吧,你三哥是真累了。”
“三哥好好歇着吧,我们走了,我和阿暃学着蒸发糕呢,明儿蒸出来,送给三哥尝尝。”宁和公主办成了大事,心情愉快。
“谢谢大哥。”顾暃冲顾曦深曲膝下去。
“好好挑,不要急,别管什么年龄大不大的。”顾曦看着顾暃,交待了句。
“嗯。”顾暃喉咙微哽。
………………………………
回到炒米巷宅子里,大常他们忙着打扫,李桑柔出来,买了几包点心,往石马巷去看果姐儿和秀儿她们。
石马巷张猫儿家院门紧锁。
李桑柔惊讶的看着院门上那把大锁。
这是自从张猫家搬到石马巷以来,她头一回看到院门上锁了!
张猫家典的有佣工,家里一直有人,这院门怎么会上锁?
李桑柔将手里的点心包放到门台上,左右看了看,退了几步,往前助跑几步,纵身跳起,抓住从院墙里伸出来的一根粗树枝,站到树枝上,往院子里仔细看了看,又侧耳凝神,细听了一会儿,跳进院子里。
院子里该收的都收进了屋,该盖的都盖好了,正屋门锁着,厢房门也锁着。
李桑柔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儿,跳出院墙,拎起那几包点心,想了想,往隔两条巷子的曼姐儿家过去。
曼姐儿家和张猫家一样,院门上锁,院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锁着门。
李桑柔出来,站在巷子口,犹豫了下,叫了辆车,往城外张猫她们的作坊过去。
张猫她们的作坊,买的时候因为图便宜,离城不算近,只不过,这几年里,建乐城往外扩延了好几里,张猫她们作坊远还是远,却是不荒凉了。
夜幕垂下来时,车子照李桑柔的指点,停在了张猫她们作坊门口。
作坊里灯火通明,李桑柔长长舒了口气,上前拍门。
门立刻就开了,还是上次那个凶悍的把门婆子,一看到李桑柔,一声唉哟!“我认得你,大当家,你怎么又来了?”
李桑柔被她这一句怎么又来了,说的差点噎着。
“大当家快请进!大当家你是找我们几位掌柜吧?张掌柜?谷掌柜?还是都找?”婆子热情无比。
“都找,都在呢?”李桑柔进了院门。
“在在在,不过没在这里。”婆子一脸笑。
“没在这里?那在哪里?”李桑柔顿住了步。
“那边院子里!就隔壁!大当家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掌柜又接大生意了!大得不得了的大生意!哪!你看到没?就贴隔壁!你看你看!多亮!就那儿!”婆子得意的指着隔壁一片灯光。
“怎么过去?”李桑柔指着婆子指的那一片灯光。
“从咱们这院子就能过去,不过,谷掌柜说,这会儿太忙,这边那边,来来回回的穿来穿去,容易乱,就把中间那道门儿,暂时锁上了。
“大当家要过去,得绕过去,哪,从这里出去,往这边,往那边也行,差不多远,沿着围墙一直走,看到扇跟这差不多的院门,那就是了。
“那边儿守门的是宋大嫂子,我俩好得很!她可比我凶,大当家你当心点儿。”
守门婆子细细的叮嘱李桑柔,李桑柔连声应了,谢了守门婆子,沿着围墙,往另一半过去。
走了两三刻钟,李桑柔看到了另一扇院门。
另一位更凶的守门婆子宋大嫂子,见过李桑柔一回,让着李桑柔进来,扯着嗓子往里喊。“大当家来了!”
“姨姨!”翠儿和果姐儿一前一后,尖叫着冲出来。
“姨姨姨姨!”大壮紧跟在后面,架着胳膊跑的呼呼生风。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学里放假了?”李桑柔张开胳膊抱住翠儿和果姐儿,笑道。
“阿娘说,但凡能动的,都得过来帮忙,我们有车,早上坐车去上学,放了学坐车回来,写好课业就得干活!”翠儿一如既往的接话快说话快。
“阿娘凶得很!”果姐儿赶紧接了句。
“打人!”跑的喘着粗气的大壮说着打人两个字,一脸惊悚。
“没真打。”果姐儿拍了大壮一巴掌。
“谁让你睡着了!打你活该,我和果姐儿就没挨过打!”翠儿顺手拍了大壮一巴掌。
“你们阿娘这又干什么呢?又接什么大生意了?忙成这样?”李桑柔推着三人,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织布!”翠儿扬声答道。
“真是大当家!”赵锐他娘杨嫂子从头一排屋子里伸头看过来,惊喜的叫了一声。
“大当家回来了!”
“真是大当家?”
“唉哟真是大当家她张婶子快!”
……
左右各四五排屋子里,顿时一片喧嚣。
“大当家您回来了,你这一趟去的时候可不短!”
“大当家你这是刚回来?”
一群半老娘儿们,围着李桑柔,连说带笑,连拍带打,将李桑柔簇拥进了两排屋子中间的两间厢房里。
“都回去练活儿!别分心,早练好早回去,这都什么时候了!”张猫叉腰站在几排屋子中间,扬声叫道。
各排房子之间一个个的戴着花儿的黑脑袋你推我搡,赶紧回去了。
“你们这个,又接了什么新活儿?”李桑柔迎着进屋的张猫问道。
“大当家先喝碗浆水,去去暑气。”谷嫂子递了碗浆水给李桑柔。
“大当家吃饭没有?刚出锅的三丁包子,我给您拿两个?”韩嫂子伸头问道。
“大当家怎么还带东西来?”
“翠儿你下来!还有果姐儿,大壮你多大了!都下来下来!”
“再拿条冰过来!瞧这屋热的,大当家怕热!”
……
李桑柔的问话淹没在一片热闹中。
李桑柔接过碗冰镇浆水,慢慢抿着,等这帮娘儿们安静下来。
十几个风风火火的娘儿们一通忙,往打通的两间屋里加了两大条冰,摆了满满一桌子吃的喝的,外加各色冰镇瓜果,再沏了一壶据说是多贵多贵的名贵茶,总算,安静些了。
李桑柔正好喝完一碗浆水,在桌子上看了看,挑了碟子河虾放到面前,看了一圈诸人,笑问道:“你们这,又接了什么生意?”
“大生意!”张猫声调高昂,顺手抓了只包子,咬了一口,含糊道:“大得不得了!”
“有个扬州来的大商号,要在咱们建乐城找织坊,人家教纺线织布,咱们出地方,出人,出钱置纺线织布的机子,织布的料子人家给,织出来的布人家全收,工钱合适得很!”
谷嫂子兴奋接话。
“扬州?”李桑柔挟河虾的手微顿。
“对!说是现在在扬州,说从前是杭城的大织坊,唉呀,人家那手艺,好的没话说!那可真是!不得了!有钱的很!天天来咱们这儿的那个,才是个三等管事儿,就一身绸子,再换一身,还是一身绸子,啧,不得了!”张猫啧啧有声。
“识书达礼,还会念诗呢。”赵锐他娘杨嫂子伸头插话。
“用什么织布?城外新种的棉花?”李桑柔慢腾腾问了句。
“对啊,你怎么知道?”张猫一脸惊愕。
“你说大当家怎么知道?还能有大当家不知道的?”曼姐儿她娘韩嫂子白了张猫一眼。
“棉花已经收了?”李桑柔接着问道。
“还没呢,快了,说是就这几天了,就是因为快收了,才急的不行!”张猫一下下,响亮的拍着巴掌。
“人都是现招的,机子现做的,纺线织布现教的,这把我们几个,急的不行!”谷嫂子也啪啪拍着手。
“你们这,机子现做的,人是现招的,纺线织布你们都不会,现教,那这生意,你们怎么接下来的?”李桑柔问道。
“我们有这一大块地儿!”张猫得意无比的伸着胳膊,划拉了一圈儿,差点打着李桑柔。“这会儿,咱们这建乐城,要有这么大一块地方,那可不容易!”
“这是咱们猫儿的功劳!”谷嫂子笑起来,“当初我还不让买,说买那么多荒地干嘛。
“是猫儿说,大当家买宅子,一买就是两座三座,从来没一座一座买过,买地也是,买一块,必定再带一块,猫儿说,大当家多会做生意呢,她这么买,咱们也要这么买。
“就买了!”谷嫂子猛一拍巴掌。
“我们猫儿做生意可是真厉害!这桩生意,也是猫儿先看到,说是大生意,我们才去争过来的!”韩嫂子接着笑道。
“棉花是人家的,织了布也是人家的,你们出地方出机子出人,这帐怎么算?”李桑柔看着张猫问道。
“头一年,就是给工钱,布织出来,她们来人评等,一等二等三等,都定好了价儿的,钱也不少。
“从明年起,咱们用她们的棉花也行,用她们的棉花,就跟今年一样,拿工钱,咱们自己收棉花也行,自己收棉花织的布,另商量卖价。
“从明年起,五年内,咱们收的棉花,织出来的布,要有一半卖给她们,其余一半,随咱们卖,给她们也行,给别家也行,咱们自己卖也行!五年后,就全随咱们!”张猫声调高昂。
“我们算过了,就算是拿工钱,那钱也不少!还有,她们这织棉布的手艺,也能织绸子,我们商量过了,等秋天里,我们就收点儿丝进来,织织绸子!”谷嫂子一脸笑。
“那绸子多贵呢!指定挣钱!”韩嫂子笑的眼儿弯。
“我们打算好了,头一年两年,就拼着不赚钱,亏点儿也行!”张猫捋了捋袖子。
“扬州那边,来的是谁?姓什么?”李桑柔慢慢吃着河虾,问了句。
“姓高,高掌柜,利落得很,大掌柜气派!有见识得很,利害!”张猫答了句,呆了呆,瞪着李桑柔,“你这话,来的是谁?姓什么?难不成,扬州这大商号,你认识?”
“嗯,这棉花的生意,我有点儿股份。”李桑柔吐出只虾壳。
张猫两只眼睛都瞪圆了,从李桑柔瞪向同样两眼溜圆的谷嫂子,再看向她瞪谁谁瞪她的诸人。
“敢情!”张猫猛一拍大腿,“早知道是你的生意,唉!为了这笔生意,我们从上到下,吃奶的劲儿都努出来了!早知道是你的生意!唉!敢情!”
“咦,我的生意就好拿了?
“这生意真不能算我的,我就是有点儿股,这生意的东家,精明厉害得很,你们小心点儿。”李桑柔斜了张猫一眼。
“你瞧瞧,瞧瞧!”谷嫂子一下下拍着大腿,“我就说,咱猫儿厉害得很!瞧瞧瞧瞧!猫儿这一爪子下去,看看!这一把抓下去,就是大当家的生意!瞧瞧咱猫儿这眼光!”
众人七嘴八舌,屋子里再次热闹的掀翻屋顶。
李桑柔一只手堵着耳朵,一只手挟着河虾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