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明安宫里。
顾曦和顾瑾对面坐在炕上,朝向院子的窗户大开,挂满了各样灯笼的院子里明亮温暖。
顾瑾抿着酒,侧耳听着从晨晖门外传进来的一阵哄然叫好,笑起来:“上元节一年比一年热闹,”
“可不是,这会儿,外面就已经热闹的不堪了。”
顾曦跟着笑起来。
“刚过了午时,鳌山四周就有人等着看上彩,离上彩还有一个多时辰,周围就挤的水泄不通。
一到上元节,才发觉咱们建乐城竟然有那么多人,大街小巷,到处都挤满了人,也不知道这么多人,平时都到哪儿去了。”
“连着几年,收成都不错。看今年的天时,多半又是一个丰年。”顾瑾心情更好。“永嘉库今年的以新换陈,你悄悄过去看看,再抽几仓起出来看看,若有人胆敢往粮仓伸手,杀无赦。”
“好。”顾曦应声干脆。
“我打算把户部转到你手里。
你花上两年的时候,把各地的粮仓彻查一遍,还有咱们之前商量的几个地方,这两年把粮库修好,存满新粮。
东西作坊和军器所交给潘相。”
顾瑾声音落低。
“户部是永平侯署理。”顾曦眉梢微挑。
“调他署理礼部,储相么,他不是一直望着相位么。”顾瑾轻笑了一声。
“要彻查粮仓,握住粮食,户部就得调换不少人,这可又是一场争斗。”顾曦看着顾瑾,扬眉笑道。
“嗯,打理户部的是沈赟,不是沈贺。
两年前,我就打算把户部拿过来,尝试过几回,沈赟把户部握得紧紧的,极不好下手。
沈赟这个人,闷声不响,极有主意,露过几回升迁的机会给他,他也不为所动。
现在,沈赟死了,这件事可以动手了。
等开了衙,就先从沈赟空下来的这个户部侍郎开始。
你回去和守真挑好一应人选,该见的人,从明天起,就要开始见一见了。”
顾瑾一脸笑意。
“好!”顾曦愉快答应,冲顾瑾举了举杯子。
两人饮了杯中酒,顾曦欠身给顾瑾斟上酒,垂眼道:“元旦大朝会后,我看皇上脸色不怎么好。”
顾瑾低低叹了口气:“嗯,皇上的身体一年不比一年。
昨天我见皇上,说了册立太子的事,皇上有些犹豫,说到下半年看看,要是他的病还不见好转,就年底册立太子。”
顾曦皱起了眉,“皇上一直拖着,不正名不册立,说什么不想委屈大哥,真是……”
后面的假惺惺三个字,顾曦硬生生咽住。
“可这太子一天不册立,永平侯府那一群混账就一天不放心,不放心大哥,不放心我,想方设法的闹腾,皇上又护着他们。
户部这事儿,咱们要拿到,就得给他们一块好处才行。
可咱们又不是为了自己!”
“把吏部放给他们。”顾瑾垂眼道。
“吏部?”顾曦瞪眼了。
“吏部是伍相分管,有伍相按着,出不了大错。
再说,京朝官去年刚刚考核调任好,三年一考,离下一考,还早呢。
至于例行磨勘,沈赟已经死了,沈贺父子想要理出点儿头绪,少说也得两三年,再说,他们也不一定有这个耐心。
开衙后,先动户部,等永平侯府吵闹一阵子,再把吏部放给他。
这中间,怎么也能有两三个月的余地。
这两三个月里,让守真把永平侯那边的人手理一理,熟知吏部,或是人聪明上手快的,给他们挑个好地方,略升一升也无妨,把他们调出京城。”顾瑾笑道。
“好。”顾曦答应一声,沉默片刻,声音落得极低,“两三年,大哥觉得?”
“皇上自幼年跟在先皇身边,夺嫡争斗,九死一生,身体亏损的厉害,病根深种,唉,也就两三年吧。”顾瑾连叹了几口气。
顾曦挪了挪,坐得舒适些,冲顾瑾举了举杯子。
……………………
李桑柔和黑马、金毛三个人,在遇仙店细吃慢喝,吃好喝好出来,沿着朱雀门大街,往御街逛过去。
今天灯山上彩,巨大的鳌山点亮,闻名天下的建乐城上元灯会正式开始,这会儿,朱雀门大街上热闹的李桑柔简直想叹气。
黑马和金毛一边一个,紧挨着李桑柔,挤出几十步,黑马忍不住,拉了下李桑柔,俯耳道:“老大,你瞧这么多人,这要是冷不丁的捅一刀,杀几个人,可容易得很。”
“你俩挨我这么紧,是怕我被人捅了?”李桑柔站住了。
黑马和金毛一起点头。
李桑柔抬手抹了把脸,叹了口气,伸手揪着黑马和金毛的胳膊,将两人推到自己前面。
“瞧瞧这满街的红男绿女,要是这会儿当街杀了人,血肉模糊的,是不是立刻就得乱了?得乱成什么样儿?”
“那得踩死不少人。”黑马答的极快,金毛不停的点头。
“不光踩死人,撞翻了灯,走了水也说不定。
真要这么闹,搁官府眼里,那就不是杀手了,那是反贼!
猪头巷那个老帮闲年青的时候就有杀手,那这杀手行肯定很有些年头了,这么多年还好好儿的,那就说明,他们聪明得很,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
要学会见微知着!”
“老大,这见微知着……”黑马一脸难为,金毛无缝接话:“太难学了!学不了啊老大!”
“那就放心逛,刚才吃得有点儿多,消消食,逛好了咱们抄近路回去。”
李桑柔背着手往前走。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这才开始大瞪着眼睛,看起花灯和热闹。
沿着御街过了龙津桥,李桑柔侧头看着伎馆街后面那条黑魆魆的巷子,努了努嘴问道:“这条巷子有名字吗?”
“有,叫梨花巷。”金毛答的极快。
“从这里能抄近路吧?”李桑柔说着,往梨花巷斜步过去。
“能!”金毛愉快的应了一声,几步赶到李桑柔前面,一头扎进了幽暗的梨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