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山道:“爷爷!”
这一声听得老大夫热泪盈眶,忙不迭道:“哎。”
还没离开的村人立刻七嘴八舌起来。
“不对啊,咱叫秦爷,她喊爹,咱们这不是平白小了一辈?差辈了啊。”
“你懂什么,这叫各论各的。”
“小山不应该喊外公吗?”
“外公显得不亲近!”
“那小山喊爷爷,宋氏应该喊公爹啊。”
“你懂什么?这叫各论各的!”
村长儿媳脑袋嗡嗡乱响,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直到回到家,躺在床上,她脑中还在回荡着那句‘各论各的’。
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她踹了踹一旁躺着的丈夫。
“我给你说,看来秦爷是有大本事的,小山胳膊伤成那样,都不哭不闹,人好好的。我还摸了摸他脑袋,没发烧。”
秦武困得要命,又不敢打断自家媳妇儿,只能嘴里含含糊糊回应,人还是继续睡觉。
“秦爷原来真有大本事啊,我还以为他半瓶水晃荡呢。”
村长儿媳怀疑人生,另一头,老大夫欢欢喜喜带着宋瓷和季南山回家。
老大夫早年妻子亡故,女儿远嫁后得急病死了,儿子上了战场,只传来死讯。
一来二去,家里就只剩他一个。
糊里糊涂活到了八十多。
“这是以前我囡囡的屋子,瓷丫头住。这间是我那小子的,小山住。”
房门推开,油灯照亮屋内。
房间多年没人住,透着一股子空寂。
出乎意料的,无论是床铺还是座椅,全都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这屋子,老头子我三天打扫一次,干净着呢。我去给你们拿些吃食。”
说完,老大夫步履蹒跚出去。
“娘,我们以后要住在这里吗?”季南山新奇地看着宽敞干净的屋子。
床上没有打补丁的被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小家伙眼巴巴看着宋瓷,等她回应。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
“一日为爷爷,终生为爷爷。南山你认了这个爷爷,往后这就是你亲爷爷,是要养老送终,摔盆抬棺的。”
宋瓷从原主记忆中扒拉出有关于老大夫的事情。老大夫除了医术方面有点问题外,人品,性格等等方面都没有问题。
这也是个可怜人。
青年丧妻,中年丧女丧子。
如今孑然一身无所依,靠着一手半吊子医术招摇撞骗。
季南山听得迷迷糊糊,他年纪小,还不知道什么才算养老送终,满口应下。
“我听娘的。”
老大夫端着窝窝头站在外头,一张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啊,看人的眼光一向准。
没看错人。
老大夫擦干脸上泪水,深吸一口气,推门入内。
“吃的来了,快些吃点东西,赶紧睡觉。明天啊,咱们去买肉吃。”
五个窝窝头,半碗拌了芝麻香油的咸菜。
彻底打开了宋瓷和季南山的味蕾。
原主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之前在宋春花那里,宋瓷出于礼貌,只吃了半碗粥。
尽管有半瓶葡萄糖打底,可哪里比得过正经吃食?
“慢慢吃,慢慢吃。”
老大夫见两人闷头吃东西,满脸欣慰。
……
老人家睡眠浅,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醒了。听到劈柴的动静,以为是邻居家忙碌,便没放在心上。
躺了一会儿,他起床走出房门。
惊奇发现,院子里柴火垛整整齐齐。
宋瓷手里提着斧头,正在劈之前拖回家的树根。
“别动,别动。”老大夫大惊。
“你这丫头,伤还没好呢,赶紧去躺着。”
“没事,几斧头的事情,爹你往后站,这木头桩子还挺硬。”
“哎。”这一声爹,喊得老大夫心中熨帖,仿佛再次回到几十年前,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揪着他的衣摆要糖葫芦吃,一声声喊爹,喊得人心里头软乎乎的。
“爹去给你做饭吃,做饭吃。”
人老了,眼窝浅,他又想哭了。
季南山是被饭菜香味唤醒的,他昨天流了不少血,药里也有安定的成分,结结实实睡了一觉。
发现天光大亮,他立刻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生怕昨晚的经历是大梦一场。
院子里摆着小饭桌,上面放着绿油油的芝麻油拌野菜,金灿灿的炒鸡蛋,甚至还有三碗白花花的大米饭。
季南山不敢上前,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你这孩子,怎么没穿鞋?穿鞋去,洗了手过来吃饭。吃了饭爷爷带你去买肉,晚上咱们吃肉!”
老大夫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气。
“这是鸡蛋和白米饭?这真的是给我吃的?这是我能吃的东西?”季南山睁大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这话说得,爷爷还能短你一口吃食不成?”
老大夫哈哈大笑,笑完又觉得心酸。
宋瓷把院子里胡乱堆积的杂物收拾好,老爷子终究是年纪大了,顾不上太多,这小院显得败落。
稍一休整,顿时整洁不少。
“瓷丫头,别忙了,吃饭!吃了饭,你在家躺着,这伤了脑袋,可不是小事。吃了饭,我带小山去镇上,买些补血气的药和吃的。”
宋瓷笑嘻嘻应了,洗了手,直接上桌。
“开饭。”
老大夫实在高兴,看新得的小孙孙大口吃饭,他胃口都好了几分。
季南山从小到大,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吃上几口实在的白米饭。平日里家里的鸡蛋都是小叔的,他哪里吃过。
当下恨不得连舌头都吞进肚子里。
“好吃,太好吃了,我第一次这么好吃的饭。”
“哈哈哈,好吃你就多吃点,多吃点。”
老大夫伸手想摸摸季南山的脑袋,见他面带惧色躲开,不由叹了口气。
“那季家,可真不是个东西!”
这么小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头,平日里不知道受了多少磋磨。
吃过饭,季南山主动去洗碗。他伤了一只手,完全不影响单手洗碗,仿佛不干点活,都对不起吃的早饭。
老大夫朝宋瓷正色道:“瓷丫头,往后你可要立起来。以前季家那样作为,秦家管不了,毕竟不是一个老祖宗。现在你算是我秦家人,往后莫要坠了我老秦家的名声!我老秦家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爹啊,我悟了。往后你就跟着我享福吧!”宋瓷拍拍老头的肩膀,满脸认真。
她原本想着先寻个荒庙落脚,等打猎换了银钱置办屋舍。
如今这医术不好的老大夫愿意收留,滴水之恩,她宋瓷定当涌泉相报。
“闭嘴吧,我还不知道你?”
……
宋瓷:这可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爹!
村长儿媳:不是,这群人脑壳有问题吧?这辈分咋这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