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头闷哼一声,她咬牙强忍背后炸裂般的痛楚。马被鞭子甩尾惊到,发了疯似的朝前跑得飞快。
她弓着身拽紧缰绳,忍不住扭头回看。他迎风整个人都融入那身飞扬的赤色斗篷里,像一团火焰鬼魅地紧逼在身后。拽在手中的鞭子毫不迟疑地再度扬起并朝自己挥下,她看准来势挥剑砍断一截逼近自己的鞭身。手在半空才放下的同时,猝不及防他又迅速扬起半截断鞭缠住她的手腕就是使劲一扯——
眼前一暗,她连人带马被直接甩落在草地上。
马倒在地上挣扎嘶吼着,她人则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眼前天旋地转的昏暗晕眩,五脏六腑连喘息都感觉万般困难。背脊上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浑身僵直而麻木。
他在她面前勒马停下,扔弃手中带着血渍的半截断鞭。跃下马后,在不远处弯身拎起掉落的佩剑并大步走向她。
红甲将士们则在几米的距离外停驻,一个个都不敢贸然上前帮腔。
她趴在地上,此时就连动一动手指头全身都泛着疼。只听那剑穗上清脆悦耳的铃声循序渐进,在贴近自己身边的时候才止住了声。
“疼吗?疼了才记得住!我本就不想你身上受伤留疤,我说过从不伤女人,但是你实在太不听话了......”他蹲下用剑撑着看她,凝望那剑穗一眼后深深吸了口气。从斗篷里探出手,去拨弄她额上被冷汗沾湿的发丝。阴沉道:“本王能追上,还是幸得你没有将这枚剑穗摘去。而我的坐骑从小就听惯了这种铃响,这才循声一路追随而来。”
“你......早知道我要走......”即便一直就觉得事有蹊跷,但她还是真心喜爱这串他送自己的剑穗,并不疑有他。没料到,这却是他早就有预谋在内的刻意安排。
她默默对自己一时迷失鄙夷着,说白了还不是没有过多防备甘愿就掉入他预先设好的诱惑里吗?
“从凌夫人来府里看你的时候......或许是你吐血昏迷从宫里送回府中的时候。我就感觉你想要筹划些什么......我不想强求逼问,以为你总有一天会对我毫无隐瞒告知实情。但是我总等不到想要的答案,换来的却是你今夜的不告而别......”
“我给过你机会,暗示过你很多次......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那是白狐绒?不知道你瞒着我在打探南疆的地形路线?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假的,我全都认下了!你用美色敷衍蒙混我也甘愿奉陪,你对我下药我也陪你一起作戏一起疯......”
他随后低头自嘲地笑了:“老子还真是在你这女人身上吃了好大的亏!要是在战场真够死几百回的了!”
“我去南疆......的确是找公子没错......要他助我尽快复仇......因为......我不想再待在你身边......浪费时间了!”她拽紧的拳头不住地颤抖着,疼得连急欲掩饰真相的话都说不完整。
“你这些没底气的话,我根本不愿意去相信。想他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如何能帮你江家复仇平冤?难不成把他狐狸窝里的子孙们全放出来搅乱京城,妖孽横生才肯罢休?”他盯着她闪烁不安的目光。
“信不信随你......怎么想......”她疼得艰难转换了一口气。
“别说你还想要他娶你?你这女人真够冷血!心中真正在意的事,莫不是除了复仇就只有那妖孽?”不过他显然对她偏向公子的话给激怒了。
她努力想试着撑起上半身,但是两只手肘才稍稍一用力浑身就像是散了架的刺痛。难忍低喊呻吟一声,他见状提起她的两只手臂让她攀在自己肩上架着。
“你是我的人,别忘了合欢散那夜我本就可以阻止你。正是因为你还一心想着念着他,我才放手不管......我就是私心要得到你!无论用什么方法!”他说着不着边际的狠话,掩盖了心中无限失落与恼恨。
“你......何尝不是为了达到目的......才和我成婚......为的就是惹怒皇上......”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怨他。她背上的鞭伤一寸寸扯着撕裂的疼痛占据了有限的思考,感觉血正在背脊流淌而下。她下意识拽紧了他的手臂,咬紧下颚骨不甘地冷脸反驳。
其实这些旧事重提对她来说都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她在意的却是他眼底闪现的失望与狂怒。她对他来说本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恶女,他没必要为了她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
“是又如何?”他目光蒙上一层薄霜与杀意:“大不了弑君造反!你当我都只是说着玩玩而已?”
“他是你父皇!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舍得杀他吗?”
“哈......和他那种杀妻毒子的昏君有什么可不舍得?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一头栽在刀刃上舔血度日。就是一直想着盼着若是命大不死,就总有一日找个好机会杀了他!为我母妃报仇出气!”他癫狂地终于吼出了实话:“你我不是志同道合的同一个目的吗?那老昏君一死,不需你平复江家冤情,整个江山送入你手中都无妨......为何你总是想要与我背道而驰?!”
“他杀了所有人但是唯独保下你......你就不明白是何缘由?你是被仇恨蒙蔽了心,却比我还要疯了......”她扯着他的衣襟,虚弱喘着气奋力叫嚣:“你之前并不是这样想的!你和我说过皇上一个人在宫里的时候很孤单身边无可信之人,你还很担心他......”为什么......又不争气地开始心疼他了呢?
“我就是疯了没错!大家彼此彼此......所以,你要敢离开我就先拿整个凌府开刀。当年你们江家不是被我父皇下旨杀了满门?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嘛!那我也让姓凌的先尝尝被清理门户的滋味可好!”他顿时红了眼眶,唇边的笑极其诡异。冷然朝身后一众将士厉声吼道:“明日你们派兵搜罗整个南疆,先把那妖孽的头给我砍了提来!”
“是!王爷!”
“不......不可以!”她看他如此决绝下令,瞬间就慌了。拼尽仅剩的气力拍打他的胸口大吼着:“让他们撤回来!”
挣扎拍打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根本阻止不了那领命的红甲将士正代替自己往南疆的方向冲去。无奈虚软地被他架在肩上策马回程,眼看怀里呈着狐绒的瓶子摔落破碎。任它在风中飘逝在黎明的天色里,就此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