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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西夏的问题上,金主再次发挥了他的特异功能——凡对国家有利的,他都坚决反对。凡对他不利的人,他都支持。护送夏使到京议和的建议,是完颜康提的,完颜康对他而言并不是个好人,所以他同意了。等太子一心为国讲两家和好,放还战俘的时候,他又拧上了!虽然对长子十分信重,在西夏的事情上,金主还是坚持了他自己的意见。

太子虽年近三旬,正在壮年,有这样一个爹,真是日夜操劳,一个人操着两个人的心、做着两个人的事还不够,还得努力消除着金主脑抽的影响。国家破败,千头百绪,他一根蜡烛两头烧,一天能睡两个时辰就不错了,身体越来越糟糕。

他本人也有些预感,因自己长子早夭,只余一女,又担心自己死后亲爹变本加厉以作死。亡国之族哪有好下场?提前将亲弟弟带到东宫来学习,完颜康西去之前在宫里见到吴王,正因如此。这点心思,连金主、吴王都不知道,完颜康就更猜不到了。

比较庆幸的是,完颜康这个堂弟与他的想法也比较接近,办事亦可靠。几次做的事情都让他满意,这才让太子缓了一口气。再看亲弟弟,不免生出一种“如果忽都是我妈亲生的就好了”的情绪来。

这一回,完颜康全力支持他与夏议和,甚至亲临险境、身负重伤,将事情办成。夏使都来了,金主不干了!国书你都收了,让人回了驿馆,现在翻脸?太子据理力争,金主却说:“你还年轻,并不晓事,西夏狼子野心,附过宋、附过辽、附过蒙,先附我们又叛,可信吗?与其养只白眼狼,不如不养!打便打,怕它怎地?”

太子懵逼了。他是个稳重的人,连完颜康这种自以比他多了近千年见识的人都要佩服。却在遇到了亲爹不讲理的时候真束手无缚了。他是个努力做君子的人,换个人早受不了这样的蠢爹造反了,他还在努力游说:“此一时彼一时,两国交战,精锐殆尽,是便宜了宋、蒙。不如虚与委蛇,好休养生息,以图来日再战。”

金主道:“你与他虚与委蛇?焉如他不是与你虚与委蛇呢?与其先允其议和,却被他偷袭,贻笑大方。不如从一开始便不答应。”

此后,无论太子怎么摆事实讲道理,金主只将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就是不。最后索性掩耳不听,扭过了身子去:“我要吃饭了,你不饿吗?”

太子再撑不住这样一个亲爹了,他本来还要见完颜康好好安抚的。徒单衡给他的汇报事无巨细,一条一条写得分明,完颜康这回是九死一生才回来的。真要弄这么个结果给他,太子都觉得没脸见他。

原本,金主疑赵王府,太子却是想将完颜康养作心腹的。数年之功,真诚以待,他也感受到了完颜康从冷淡到亲近。好容易兄弟交心了,再出这一档子事儿,完颜康要是撂了挑子,事情要怎么收场?

不,不用等完颜康主动撂挑子。金主见儿子哑火了,也放下手来:“不要担心忽都,他要不乐意与西夏交战,我请他调回来就是。”

【麻痹的!这是要过河拆桥吗?人家将西边的局面打开了,你把人调回来了!这是要逼反忠臣,贻笑天下啊!】太子张了张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能说的道理,他都说了,奈何亲爹脑抽!他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胸中一阵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金主见状也慌了,大声叫太医,将儿子送回东宫医治。

太子只头昏了一小会儿,吐完血,看完病,药气一熏又清醒了一点。死死抓着金主的手,两眼泪汪汪:“爹——我死不瞑目哇!”

金主比李遵顼好——或者说不好——的一条就是,他比李遵顼心软那么一点,迂回那么一点。李遵顼废儿子废得干脆利落,金主却疼这嫡长子疼得违背了特异功能。轻轻地给儿子擦着嘴角的药汁,一迭声地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了,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啊。”

太子道:“真的?”

“真的,答允他们议和,还他们些俘虏,让忽都守西边。”

太子两眼一闭,安心了,金主受了一惊,也觉得心头乱跳,唤过御医来问,知道儿子这是心血损耗太剧之故,叮嘱太子宫照顾好太子,才回后宫与蒲察氏商议。

太子却于此时睁开眼睛,传了自己几个心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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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康亦在受召之列。

却说,斫答不理完颜洪烈的问话,只回了完颜康的问题,完颜洪烈若有所觉。终是被他带来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十分惊讶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才说西夏李家事,怎么中都也要演一出热闹了吗?这个时候让你去宫里,别是有什么阴谋吧?真的是东宫的使者?真的是徒单衡的人吗?”

完颜康想了一下,对斫答道:“你去寻陈娘子,在我妈身边的那个娘子,你还记得吧?叫她带我妈先避一下。你也是,我的马不要了,还是拿去诱敌,你们若是见势不妙,也躲上一躲,大家勇义军会合!爹?”

李遵顼珠玉在前,实在不能保证金主会做什么。完颜康原本就觉得奇怪,有这样一个明白事理的太子,金国不至于亡得这么快。若是他被废了,那就说得通了。

完颜洪烈却冷静了下来:“准备是要准备的,却不要做得太明显。记着,不要硬顶,他说跟西夏接着打,你也不要争,说要扣下西夏使者,你也不要说放。让他扣,你再营救就是了。要是连你也扣下了,那就不好了。他们父子相争,与咱们有什么相干?你我父子齐心便好。”

说完,瞥了斫答一眼。完颜康对他了摇头,对斫答道:“你要走不脱,只管跟着陈娘子。”

这才匆匆入宫去。

连夜入宫,门口遇到了徒单衡,才知悉了事情的原委,也是目瞪口呆。如今宋、金、夏三国,这是进入了比烂阶段了吗?徒单衡道:“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我小的时候……”大家小的时候,金主还是太子,只是在完颜洪烈的衬托下显得不那么机敏而已,万事循礼,虽然平庸,但不失稳妥。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他做了皇帝,画风就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完颜康家事没理会清楚,国事又来烦恼,低声问:“那么,议和的事情,不会再变了吧?”

徒单衡咬牙切齿:“太子都这个样子,再变卦,可真是……”完颜康有点担心他会直接说要造反。

里面太子妃亲自出来将二人叫了进去:“忽都也来了?快些进来,你哥哥正盼着你呢,他有话要吩咐。不管说什么,你好歹都答应了吧,至少让他睡这一个安稳觉。”

完颜康低声道:“嫂子放心。御医怎么讲的?”

“郁结于心,却又不爱惜身体,心血损耗太剧……宫里什么药没有?千年人参吊着都……”

完颜康道:“我去看看。”

进去一看,太子面黄肌瘦,完颜康倒是面如冠玉,其瘦并不比太子好多少。难兄难弟,大眼瞪小眼,吴王胆战心惊地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快些说,说完都歇息了吧。”

太子问道:“阿衡都与你讲了吗?”

完颜康道:“那个不急。”上前握住他的手,细细摸一把脉。太子这损耗,倒好像与被掠往西夏为奴做苦役的人有些相似了。缓缓渡了一丝真心过去,在太子周身游走,助他疏通血脉。

太子妃与吴王、徒单衡等都围观,只见太子面色渐渐回了些红润。太子妃大喜,又忙掩住了口,生恐打扰了他。太子从未修习内力,真气渡去十分生涩,许久方转完一周天。太子张开口来,又吐一口血,颜色颇深。

太子妃与吴王大惊,徒单衡却喜动颜色:“成了。”太子妃问道:“这?”

“郁结于心,吐出这一口淤血来,总是好的。”

太子却收回了手:“成啦,够咱们说话的就行了。”将几人都嘱咐一回,要他们务必保证这一次议和的成功。最后却留下了完颜康:“你我兄弟,好久没有认真说说话啦。与我同榻而眠吧。”

完颜康道:“好。”

太子妃等亦觉得有他在,太子纵有一些不好,再渡点真气就能救回来也是很好的。太子妃急去命人准备被褥,又给完颜康准备衣服之类。不多时,室内便只剩他们二人了。

太子命完颜康与他并头而卧,低声道:“忽都,我总有些预感,怕是要不行了。”

完颜康道:“不要说胡话。”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

“我与阿衡自幼相识,很小的时候以为大金国天下第一,不日吞宋并夏,一统宇内。读书后才知道,大金国的麻烦也很多。三、五年前,我还觉得可以勉力一试。到如今,殚精竭力竟有无力回天之感……”

完颜康默然。

太子道:“我尽力了,成与不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来,是天不让我成。翌日若有万一,求你……”

完颜康以为他这般说是要自己保扶江山做个忠臣,不想太子接下来却说:“效仿耶律大石。”

完颜康懵逼.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