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新家不比揖翠院,独门独院的,里外都需要人手。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便托槐叔举荐了几个。”彭瑾解释道,“我一个个地考问过他们,都有真本事的。而且定了半个月的试用期。到时候若是不合适,再重新挑一批人进来替换了就是。”
刘识知道彭瑾是担心他不高兴,怕他觉得家里录用的都是她娘家大管事举荐的人,忙笑着安抚她道:“既然是槐叔举荐的人,那我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刘识很感激彭槐,在彭瑾需要帮助,而他又不在身边的时候,所谓的家人又忙着落井下石,全仰仗彭槐如此尽心的帮助,彭瑾才能顺利走出当时的危局困境。
彭瑾见刘识不仅毫不在意,甚至是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的样子,终于放了心了。
男人嘛,有时候总会有一些坚持的自尊,他们俩以后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她总得顾念刘识的感受。
夫妻两人絮絮叨叨,闲话家常,大多是彭瑾在说,刘识在听。
等彭瑾将家里的大小事项交代完毕,又问起刘识在狱中的情况。
刘识笑道:“和在狱外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每日同窗之间诗文唱和、指点时事,只不过是地点从国子监换到了大理寺的监考里。哦,对了,还有就是酒席宴饮,变成了味道不怎么样的大锅饭。”
语调轻快,略带调侃,一看就知道这几日在牢里过得尚可,此时得见家人,更是心情飞扬。
说罢,刘识便将这几日牢中发生的事,捡了几件有趣的和彭瑾说了:
“……
最有趣的还是子纯。自打进来之后,就一直张设赌局,赌圣上什么时候能够下旨查办乡试泄题舞弊一案;赌今次的诗会谁能拔得头筹;赌我们出狱后会得到褒奖,还是获得惩处;赌狱卒今日几点送饭,饭菜都有什么……
今日一见参与乡试舞弊的学子被关押了进来,又闹着要赌他们是将要被剥夺功名,永世不能再参加科举,还是要发配流放边疆,世代不允许回来。
可把那伙人给气坏了!
要不是有囚室的栅栏拦着,只怕当场就能冲过来把子纯暴打一顿!
总之,在子纯眼里,就没有什么是不能用来张设赌局的!
偏偏他的运气还很好。大家被关进来时,身上带着的一些散碎银子,早就被他给赢光了!
这两日,又吵着要大家拿衣服来赌呢!
读书人,最是讲求谦谦有礼、举止得体,若是都衣不蔽体了,回到了远古时蛮荒的日子,还谈什么克己复礼?
所以,这回每一个人响应他。
倒是他自己觉得牢中的日子无赌不成趣,把前两天赢的钱又分给了大家,催请大家继续跟他赌着玩儿!
唉,好好的一个风雅有礼的读书人,偏要装成一副嗜赌如命的猥琐相!
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彭瑾见刘识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是很兴奋激动,还一脸看戏不怕台高的起哄模样,啼笑皆非。
这样幸灾乐祸,有了好事偷着乐的刘识,似乎比较少见。
这个汪子纯也不知道是何方能人异士,竟然能让稳重自持的刘识,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刘识见逗乐了彭瑾,自己也高兴起来,笑道:“其实,我们也明白,子纯如此‘嗜赌如命’,不过是嫌牢中的日子太过无趣、煎熬,要给大家找些乐子罢了。”
说罢,刘识想到汪其真这个已经中举的举人,如今却和他们关押在一起,不由地一阵感慨。
平时看着汪其真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其实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来都不含糊。
本来,汪家人也凑巧打听到了这次乡试的考题,打算高价请大儒做出几篇锦绣文章,让汪其真这些族中应考的子弟提前背好了,到了考场再默出来,只当是他们临场发挥的作品。
但是汪其真一句“谁知道这考题是真是假”,就婉拒了族里的好意,甚至还放豪言,哪怕没有考题,他也一定能考得上!
族长被他的品节、志气打动,赞赏之下,立即下了封口令,让族中人等不可再提此事,更不能私下找大儒写了文章默诵,到了考场再据为己用,舞弊营私。
否则,就直接逐出家族,一生都不得再踏进汪家。
而汪家所有的财力、人脉,自然也就不能再继续享用了。
和汪其真一块应考的其他汪家子弟,当时还为此还是生汪其真的气,说是他带累了他们,误了他们的前程。
没想到,现在东窗事发了,他们,甚至是整个汪家,都得反过来感谢汪其真当初的坚持,让他们,让汪氏一族,幸免于难。
族里出了个受宠的受宠的美人又如何?
赵铣身为太熙帝的心腹宠臣,有从龙之大功,不还是一样被抓了起来,只等着审案定罪!
至于汪家应考的子弟,包括他在内,虽然没有请大儒代笔,却都各自狠狠地琢磨了一番考题,练了一堆的稿子的事,汪其真也没有瞒着刘识,悄悄地都和他说了。
要不然,以汪其真的水平,在如此多大儒名篇的竞争下,未必能够顺利中举。
按理说,汪其真此次幸运考中举人,本不需要和他们一起揭举乡试泄题舞弊,讨回公道的。
但是,汪其真一句“大义为公”,就主动而决然地加入了他们的阵营,甚至还主动去和汪家族长套话,得知了当初那份考题的来源,顺藤摸瓜,给大家提供了更多有力的证据。
又在请愿当天,和他并肩而立,挑起大梁。
刘识心里很明白,汪其真“大义为公”是不假,可他又何尝不是想站在知交好友身边,和兄弟共进退呢!
他这一生,有妻如彭瑾,贤惠体贴;有友如汪其真,仗义知心;有师如周翯,慈爱博学,真是不虚此生!
刘识握着彭瑾柔软的小手,满足地喟叹。
然而偏偏有人要煞风景。
就在温馨情浓的时刻,只听彭槐在外头朗声招呼道:“这个小兄弟,可是牢头大人着你来催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