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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娅附身过很多人,但她从没附身过一个如此冰冷的躯体,好像这不是人的肉体,而是一个千万年无人触及的牢笼。

这冰冷令她心惊,令她清醒,也令她迷惘,恍惚间能看到年轻的爱人在远方微笑着等待她。

圣殿领主汐此时一定带着继承者到达了迷宫心脏,这样,一切就能由她开始,再由她终结。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像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或许是因为她爱他,因为爱才会信,因为信才会被伤害。

仲夏夜梦公馆每一任馆主都与他很像,或是五官的某一处,或是性格上的类似,但同时又夹杂着另一重血脉带来的差异,因为他们都是他与另外一个女子的后代。

她固执遵守着与阿父的约定,千年自囚仲夏夜梦公馆,除去守护这座白夜之城,剩下的爱好就是蛊惑他的后代,给予他们爱再用爱去折磨他们,将他们困在这个有无数财富和无数枉死者围绕的牢笼内。

西娅看到自己抬起了双手,守护者双手泛着精致的月白,指甲修剪地恰到好处,像造物主最棒的一件工艺品。

散落各处的人偶残肢忽然间再度开始聚合,这一次,没有任何歌声指引她们,获得新生的人偶四肢上还遍布着数道割痕。

她们目无焦距,神情逆着月光,迎向守护者,口唇规律开合,像是信徒正在唱无声的朝圣赞歌。

“你听到了吗?”梦看着翼戒最后熄灭的点点微光忽然问。

洛萧然一愣:“不,没有任何声音。”

黎莫的躯体像是突然失去了本源力量支撑,顷刻间坠落,洛萧然急忙在半空抓住了他的身体。

他双目失神,唇边却挣扎着吐出了最后两个词语:“萧……徽章……”

洛萧然扶着黎莫落地,所有曾被翼戒唤醒的圣殿战士与守卫军团兵士早已经像黎莫一样,各自环绕着新任最高执事昏倒在地,衣着整齐,神情肃穆。

洛萧然站在正中央,有无形的力量正在剥夺他的本源力量,可他无法反抗,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这一瞬间梦公馆所有的东西都在缓慢失去色彩,失去温度,失去生意,就连月光也变得更加昏暗奇诡。

他目睹着眼前诡异的一幕,身体逐渐因本源力量抽离而陷入乏力状态。

“不对……

“逃走,快逃。”

洛萧然不知在哪里听到了一个女人喃喃的声音,他紧攥着徽章坐下来,用最后一点力量从地上拾起了那把始终默默护着的断弦大提琴。

……

空间执法部。

伽伫立在白袍人身侧,中央控制室的大屏幕内此时正以极虚幻的状态呈现出仲夏夜梦公馆内上演的一切。

他斟酌出言:“下属愚钝,并不能看穿萧的敌人究竟是谁。”

“亚斯兰大陆自上古时期初始就是囚禁亡者的罪恶之地,在那片大陆上所有剥夺生意的力量自然都归执掌神权者所有。”

白袍人的话伽不能完全理解,难道说萧是与代表神权的力量产生了冲突?心底不轻易窥探的谨慎将他死死禁锢在了思想的大门之前,他不得不把全身心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萧身上。

萧很像他父亲。

伽初次见到萧那一日,就如同再一次见到了铭,他站在自己面前,白衣白发,孑然一身,虽身负空间执法部的虚幻锁链却自有铮铮傲骨。

“我曾立誓只忠一人,除去忠诚,我可以将我的一切奉献于这里。”

伽竭力隐忍情绪,紧紧盯着黯淡下去的梦公馆,萧,还有他手里的那把断弦大提琴,一个披头散发难辨五官的女人一点点爬向他,她动作极为虚弱,躯体仿佛随时都可能透明化消失,最终她挣扎着用手碰到了大提琴的琴弦。

断掉的琴弦,无声无息地被修复了。

伽震惊地下意识要问,白袍人却表现地毫不意外,早一步打断了他:

“你不必担忧。

“那孩子最终虽不会属于空间执法部,但我会救他,他将是一份最好的礼物,也将是我联接亚斯兰的力量纽带。”

……

在继承者引领下,汐借用时钟屏障成功带领众人抵达了仲夏夜梦公馆的心脏。

相对于狭窄压抑的通道部分,公馆地下迷宫心脏所处的石室就像一座空旷肃穆的神殿。

赠言力量减弱后,原本被压制到无力反抗的魇虫再次蜂拥上来,尽头冰冷厚重的石门将它们完全阻隔在了通道内。

最后关闭石门的影月俯首细听着门外响动:“我们要快些,那些虫子想吃掉这石门,它们做得到,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影月从戒指里取出了装有布偶克洛伊的匣子,布偶身体里封存着那位占星者残缺灵魂的最后一部分,他的右手。

他定定望向若叶:“冰棺就在大殿尽头。”

“执事,一切在古神的见证之下,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一定会把这残缺的灵魂送归亡者,对吧。”

那句话似是箴言,也似是一种威胁,在抵达心脏的这一刻,这位仲夏夜梦公馆馆主终于再一次牢牢掌控了主动权。

若叶沉默接过匣子,没有回应也没有去看他,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他双手捧着匣子,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尽头。

他口唇开合似乎在默默颂念着什么。

兜帽仍然遮掩着若叶的半张脸,胸口的红玫瑰纹耀依旧鲜艳如血,但此时的他更像一位虔诚的朝圣者,这一刻,仿佛长期身处杀戮圣殿积压于身的那些阴霾都在褪去,他好像只是神最忠诚的一位信徒,正带着不可推脱的使命走向命运。

众人各自散开护在若叶身畔,洛依贝和影月是距离他最近的两个人,纳尔想要替换她,但她拒绝了。

她觉得若叶此时身上的气息有些莫名熟悉,她想靠近他,靠近那位背负杀戮的灵魂引渡者。

在冰棺面前,若叶打开匣子,布偶克洛伊安静地沉眠在里面,空气里忽有微风划过,乘风而来的绿叶轻轻托起了布偶躯体。

若叶屈指自布偶额际牵引出了占星者最后的一缕残魂,那是一只苍白的右手,残魂横截面的神性光辉已经只剩星点。

失去灵魂的克洛伊躯体颜色渐渐黯淡下来,她身上仍穿着洛依贝特意为纳尔买回的黑色蕾丝洛丽塔长裙,华丽典雅又透着沉穆。

那将是她一生中最后的一件衣服,她会穿着它永远长眠。

纳尔的目光凝在开启的匣子内,他心底里忽然蔓延出深刻的悲意,泪水默默淌落,他下意识用手碰到了那些多年没有感受过的液体,就像触碰到了人世间最纯粹的东西。

纳尔知道这些情绪属于米修斯创造出的那只布偶,他和他已经是一个整体,他不能反抗他的快乐,更不能抑制他的悲伤。

他在为同类的死亡而悲伤,他也在害怕自己的死亡,害怕终有一日他也会这样没有爱人陪伴,孑然一身,孤独地死去。

那么,他自己呢?

永远游离在世界边缘,永远以漫长的生命去见证一切,无人记得他,即便曾经记得最终也会因生命终结而忘记,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孤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