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咱们都出来一晚上了，爷爷没吃没喝的，要是真出了事，别人只会说我们照顾不周，于叔叔也会这样想的。”吴绣芸好声好气地劝，神情很无奈。
难道她想接老头子这个大麻烦回来住不成？
可街道都找到她单位了，她要是不答应，单位领导会怎么看她？
肯定会觉得她是不孝孙女，连亲爷爷都不能尽孝，又如何能做好本职工作？
眼看过了年她有希望提干的，车间主任前些日子都还和她谈了心，说领导很看重她，准备过了年派她去帝都的王牌纺织厂进修，虽然车间主任没明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厂里凡是被派去帝都王牌单位进修的职工，回来后都升职了。
无一例外。
厂里人人都清楚，升职的前提就是进修，这是一道跳板，领导派谁去进修，就意味着要提拔谁，听了这个好消息，吴绣芸激动得一晚上没睡，从此以后工作更加兢兢业业，一点都不敢犯错。
在去进修之前，她不能出一点差错，她在农村苦熬了那么多年，为的就是出人头地，眼看光明就在眼前，可不能出一点问题。
何百霞脸沉了下来，于叔叔是她新找的对象，是教育局的领导，比她大十来岁，死了老婆，有一儿一女，文质彬彬的，特别儒雅，不论外貌还是工作，何百霞都很满意。
而且老于的儿女都结婚生子了，过得也很好，并不反对父亲再婚，女儿她见过一回，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对她客气疏离，正是她想要的相处之道，太亲密了她反而不习惯，保持一点距离刚刚好。
儿子她还没见过，好像是厂子里搞采购的，是个大忙人，一年到头难得回家几趟，也结婚了。
“行了，回去吧，你爸什么时候出来？让他早点把老头子接走，在家里看着烦！”
何百霞还是妥协了，她也担心名声受损，影响她和老于的感情。
吴绣芸松了口气，总算说服她妈了，其实昨晚她就想回的，但何百霞昨晚没回来，她知道是去于叔叔那儿了，她妈和于叔叔现在打得火热，除了没扯证外，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就跟真正的两口子一样。
对这个即将当她继父的于叔叔，吴绣芸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年纪大了些，可单位好，还是领导，又知书达礼，比她亲爹强多了。
“我去给你于叔叔打个电话。”
何百霞一脸不高兴，她本来还和老于约好，晚上去看电影的，可一旦回家就得搞卫生，老头子的房间臭烘烘的，就算她再膈应，也得搞搞卫生，大过年的，不搞卫生邻居们会有意见的。
打完电话后，母女俩就动身了，何百霞一路都沉着脸，没说一句话，吴绣芸满腹心事，她担心吴老头出事，一天一夜了，希望老头子能挺住。
吴爱华没回来，他昨晚就没回家，这家伙工作没安排，也不学习，天天在外面闲逛，和弟弟吴小华一样，认识了一帮社会混混，吃喝嫖赌都学会了。
何百霞管不了这儿子，也懒得管了，甚至还希望这儿子别回家，免得让老于看见，影响她的好姻缘。
老于是最看不得吊儿郎当的年轻人的，以前老于也问过几回吴爱华，都被她找借口搪塞过去了，只等结了婚后，她再和老于坦白，到时候就算老于生气也不怕了，她好好哄哄呗。
“妈，爷爷不会有事吧？”
公交车上，吴绣芸越来越不安，眼皮也一直跳，偏偏今天总是碰到红绿灯，本来半小时就能到，现在都过去四十分钟了，还有好几站。
何百霞也被她搞得有些紧张了，安慰道：“肯定不会有事，都拖这么多天了，要死早死了。”
吴绣芸吁了口气，觉得她妈说得有道理，老头子命贱的很，只是一天一夜，肯定不会出事。
终于到家了，母女俩下了车，匆匆往回赶，才一进弄堂就看见了大杂院门口挤了不少人，都是街坊邻居，母女俩心里一咯噔，赶紧挤了进去。
“哎呦，何老师你们总算回来了，公安同志都来了，你那老公公死了，造孽哟，人都冻僵了，臭烘烘的，两个公安同志都被熏吐了。”一个热心大婶快嘴快舌地说着。
“何老师你们去哪了？公安同志说你公公是冻死的，被子那么薄，三斤都没有，还被屎尿泡得湿乎乎的，窗子也没关，吹一天一夜的北风，你公公本来身体就不好，又没一口热乎饭吃，作孽啊！”
“公安同志来了，快让一让！”
有人叫了句，大家立刻让开一条道，两个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公安同志，抬着吴老头出来了，一路走过，人人都捂住口鼻，不住摇头。
“臭死了，这是几个月没洗澡了，和这样的人家当邻居真是晦气，自己搞得清清爽爽的，瘫在床上的老公公一点都不管，心可真够狠的！”
“听说是活活冻死的，一家人跑出去逍遥快活了，把瘫老头一个人扔在家里，被子也不盖，窗子也不关，冻了一天一夜，人都冻僵了。”
“不会是故意的吧，听说还是个老师呢，啧，衣冠禽兽啊！”
“哼，也就是表面看着为人师表罢了，背地里谁知道是什么嘴脸，我老早就说那个何老师虚伪的很，你们还不信。”
“她表面工夫确实做得好嘛，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
街坊们的议论声并不小，他们压根就没想避着何百霞母女，成心说给她们听的，还有人时不时地瞟过来几眼，那眼神看得人直冒火。
何百霞一开始确实被吓到了，毕竟是一条人命，可现在她就只剩下怒火了，凭什么都来指责她？
她又没义务管前公公，能接回来给个住的地方就很有良心了。
“他不是我老公公，是我前公公，我和前夫早离婚了，只是看前公公可怜，这才接回来住的。”何百霞大声解释，得为自己正名，否则一个虐待老人的大锅扣上来，她的名声就完了。
老于可是最注重名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