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盏陷入了巨大的梦魇。
她梦到尚书府,梦到了她的父母亲人,梦到了熟悉的房间与院子,那是伴着她走过十几年的家,站在围墙下时,她看到裴栖鹤爬上了墙头,笑着对她伸出手。
但下一刻,所有一切都崩塌分离,天地皆是血色,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死在她的眼前,硝烟与战火四起,人们的哀嚎与痛哭、还有指责铺天盖地,强烈的负面情绪几乎要让她的头都炸开。
等江素盏再度睁开眼睛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趴在她床边的荣祯。稀薄的月光从窗外投入,映照着枝头随着晚风发出细微的声响。
似乎是察觉到她起身的动作,荣祯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她已经醒后,表情瞬间变得惊喜。
“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好像已经凉了,我现在就去找人……”
“我不想看见你。”
荣祯一连串的话被江素盏打断,他起身的动作一顿,再看过来时表情变得低沉。
“你还是无法原谅我。”他说,“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事情对你来说不可原谅,但东楚和南晋本就是敌对国,迟早会发生这些。”
“我知道。”江素盏语气平静,就像是今晚的月光。
“我知道陷害裴栖鹤将军府和尚书府被灭门的源头在于南晋帝,我也知道战争注定会导致无数人流离失所……”
说到最后,她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请告诉我,东楚皇帝。”
“只是觉得某个人像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将那个人囚禁在深宫中欺凌、诋毁、折磨、羞辱。”
“这也是战争中的一环吗?”
她坐在那里,看来的视线却无比沉重,荣祯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不如承认你喜欢以折磨他人为乐,我倒是能高看你一眼。”
这话让荣祯眉头一跳,他哀伤地看着江素盏,仿佛一直以来被伤害的人都是他一样。
“我做错了很多事,但都是因为我爱你。”他烦躁地走来走去,“我一直以为那个救我的是别人,可后来我越来越把你看得比任何人重要,所以我才做出了很多……”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江素盏看他的视线极其嘲讽,以至于他突然有些底气不足。
“都是因为爱啊。”江素盏冷笑起来,“说得好,那能否请你也尝尝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情?”
原本还在深情款款的荣祯脸色大变,他皱起眉头,看着江素盏的眼神变得冰寒。
“你一直都这样想着我,从一开始就把我当外人。”他语气森冷,“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这样想我,那我就按照你想的来做。”
“那些南晋女子我已经全部关进了天牢,在封后大典之前你要是再敢有什么举动,他们就会全部没命。”
说到最后他站了起来,露出几分带有嘲讽意味的笑容。
“说起来,有些南晋人早就忘记他们能平安到现在都是谁换来的了,被关进天牢时还大喊着你犯的错凭什么要他们承担?你以为在拯救他们,可他们并不承你的情呢。”
说完他试图在江素盏脸上找到什么特别的情绪,可他注定会失望,江素盏从醒来到现在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他眯起眼睛,干脆不再看一眼,拂袖而去。
待荣祯离开屋后,江素盏这才缓慢起身。
她并不觉得荣祯是想刺激她才说这些话,更何况她也并非为了谁的感谢去交换。
更何况苏钦兰他们还在为她奔走,还有愿意相信和帮助她的人,这就足够了。
或许是躺的太久了,身体感觉有些虚弱。她把了一脉,确认之前只是急火攻心引起的吐血后才放心。
事已至此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知道她刺杀的也只有荣祯和她两人,封后看来无法再用这个理由取消。
接下来还能做什么?四月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来到窗边,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比之前更甚的看管。
不过这些看守,在封后大典到来之际肯定会变得松懈。
之前她一直不清楚那些南晋女子都在何处,所以才处处受限。
如今她已经得知这些人全部被关在天牢中……
或许,她可以先想办法帮所有南晋人越狱。
只要南晋女子都离开,这皇宫也就再没她在意的事情,封后大典,她自然也不再有理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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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晋趁着东楚出兵之际偷袭不成,反而赔钱割地的事情几乎已经成了天下百姓最近茶余饭后的笑。
如今南晋国力低微再加之之前裴栖鹤将军的事情引起众怒,人们对于南晋帝嘴下是毫不留情,各种说书谣言八卦段子是满天飞。
至于那个给南晋帝出主意后又很快跑路的门下侍郎,民间对他的猜测就更是五花八门。
不过几乎所有人都认同,此人肯定是东楚那边派来的。
能使出如此戏码,不少人都对荣祯的手段啧啧称奇,当然,认为这种方式太过下作的也大有人在。
不管众人如何看待,反正事情闹得是沸沸扬扬。
就在整个南晋败战热度达到最高点时,东楚那边又传出了另一个消息。
——荣祯即将封后,而他的皇后,就是南晋前尚书之女,江素盏。
“荣祯真的已经知道江素盏就是他当年要找的那个救命恩人了吗?”
尽管早就从四方骑战友口中得到了消息,但真的听到时店家还是难以置信。
“这得是多么不共戴天之仇?”
对于店家的感叹,公冶文远看上去就要淡定的多。
“有些人是这样的。”她慢悠悠地喝茶,“报仇点到为止,报恩家破人亡。”到最后她放下茶杯,摇了摇头。
“路边的男人可不能随便捡。”
在说这话时她总觉得背后有点毛毛的,扭头就看到正带着公文回来的唐湛用不善的眼神看着她。
得,忘记这里也有个是被捡回来的男人了。
“不过到时候还能给荣祯一个大惊喜呢。”公冶文远伸了个懒腰,再看原本属于李弘景的位置此刻依旧空荡荡的,不禁长叹一口气。
“主上到底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