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除夕夜。
从昨夜就一直下雪，待天亮后整个姜国已经是一片白，皇宫中早已经装饰得红火，到处皆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时至傍晚，雪稍霁，皇家宫宴在即，大臣互相寒暄着走入宫中，一个个看上去相处融洽，只不过其中暗潮涌动的氛围便是扫洒宫人都能察觉得出来。
近些日孔家变动与楼茂卿的种种举措都已经足以说明这两个姜国最大的势力将要争个你死我活，对于他们这些大臣来说，此刻的站队更是刻不容缓。
人群之中，能参与宫宴的大臣只有朱振一人周围空空如也，他面色难堪，却也不好发作。
看到朱振走进殿中，周围大臣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真没想到他也来了。”
“人家可是大将军呢，比你我可有资格多了。”
“靖嘉关之战打成那个样子竟然没受到什么处置，真是不可思议。”
“谁叫军营中能提拔的几乎都是……那一家的，梁国又发生那种惊天大事顾不上与姜国纠缠许多，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前些日子发生在梁国的爆炸消息可以说是震撼了整个七国，左相王印竟是南平后人，举旗造反，甚至打进了皇城。
在关键时刻失踪多年的八皇子李弘渊突然出现在皇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了一大批人马，当即将整个王家拿下。
这一连串的事件已经令人眼花缭乱，比起梁国朝政，更让寻常人感兴趣的则是最后一个话题。
梁国九皇子、从前的梁国皇帝李弘景，竟然是个女子。
在惊闻此事后，所有人的反应种种不尽相同。
对于姜国大臣来说，他们只听得梁国那位名震天下的大将军燕昀霁紧急从靖嘉关赶回京城，却被阻拦在皇宫外。
李弘渊则是好像遭遇刺客袭击，已经不上朝政数日，只在一些重大场合出面。
“真是时也命也。”有大臣感叹，“只希望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一行人心思各异，一个接着一个走进了大殿之中。在风中，只有悬挂屋檐下的火红灯笼微微晃动着，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萧瑟。
朱振落座后，左右大臣礼貌性地与他闲聊几句就作罢，他心中越发不满。
可靖嘉关之战确实输得太惨，若非梁国后续大乱，或许姜国还要付出更多代价，这一点让楼茂卿都对他颇有微词。
此刻他便只能勉强笑笑，强压下心头火气。
若非他现在还有用，怕是早就被剥夺这身官职了。如此想着，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就落在了孔家人的身上。
这些日子孔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在此刻孔家人以及孔家一派的大臣们看上去面色都不是太好，他再往上看时，意外看到了被软禁多日的孔伯鱼。
以往他对孔伯鱼的看法就只是个身在大家族中普通的女子，对楼茂卿死心塌地，任何场合下看上去都是一副乖顺清丽的模样。
可此刻的孔伯鱼与他往日所见可以说是大相径庭，脸上依旧带笑，却不再是那种宛若杨柳无骨的温婉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上的意味……
他莫名抖了抖，只觉得现在的孔伯鱼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
饮酒掩饰了一下动作，放下酒杯那刻，他突然发现翟尺心竟然坐在楼茂卿的身旁！
那可是皇后才能坐的位置！
虽然这么多年孔伯鱼一直没有被封后，但大臣们也都觉得是因着孔家的缘故，名义上已经将孔伯鱼当成了皇后。
可就算如此孔伯鱼也从未坐在这个位置上，如今在宫宴上安排这么一出，还是在接连发生如此多事的情况下……
朱振缩了缩脖子，他有预感，今天的宫宴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舞女开始翩翩起舞，大臣们互相说着赞美之词，楼茂卿看上去心情愉悦，他赐给数个大臣美酒，唯独绕过了孔家和明面上孔家一派的大臣，令那些坐在中间的大臣们很是尴尬。
见到楼茂卿已经如此明显地表现出针对，有心思活跃的大臣坐不住了，再看看一直跟在楼茂卿身旁的翟尺心，终于有人在楼茂卿赐酒在自己身上时，起身开口。
“多谢陛下赠酒，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酒一饮而尽后，大臣开口，“陛下多年来后宫空虚，也未立后，值此佳节，何不趁此机会封后？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此言一出，孔家人脸上的表情更加五彩纷呈，许多人都偷偷看向孔伯鱼。
说来也怪，孔伯鱼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笑容，看上去好像只是在听着一件毫无关系的事情。
大臣说完后整个宴会气氛就冷了几分，其余人依旧饮酒闲聊，可注意力已经全落在了那三人身上。
一个是一年前突然出现的新欢，一个是患难与共将楼茂卿推上皇位的旧爱。
这皇家的八卦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听的，能现场看到这种剧情，很多人脑海中都闪过一个念头——“等会散宴后回家一定要好好和周围人说道说道”。
在静下来的喧嚣中，楼茂卿沉思片刻，然后随意地说。
“这倒也是。”
下一刻，他漫不经心地看向孔伯鱼。
“贵妃以为呢？”
就连不是孔家一派的大臣都几乎要屏住呼吸，在这种时候叫出“贵妃”这种称号，这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羞辱。
他们能意识到，孔家自然也能意识得到，在这一片怪异氛围中，被注视着的孔伯鱼抬手撩起垂落的鬓发，唇角上扬，轻轻笑了笑。
“臣妾也认为，这后宫确实该有一位皇后了，在今日来此之前，臣妾也想着要向陛下提议，却不想有人赶在了臣妾前面。”
说着，她起身走到翟尺心的面前，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将之放在了翟尺心的手上。
“这凤印臣妾保管许久，一直也未派上用场。”她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是感慨。
“妹妹是陛下心爱之人，自是该拥有这个名分。今日这凤印可算是物归原主了。”
说完她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上。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楼茂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