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十七年,六月十三,晴。
阳光透过橡树的枝叶,在石氏黛蓝色的绫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院子里的护院、婆子,连同小厮,都悉数使开了。
为的是一个秘密。
知道这秘密的,普天之下,只能有三个人!
咬了咬唇,石氏下定决心,转身大步入到内室里。
女儿早已醒了,左翻右找的,似乎在寻些什么。
“琳儿,你醒了?”
石氏道。
女儿却是呆呆地看着她。
“怎的醒来了也不和下人说声?”石氏柔声问,语气里带着不寻常的心虚。
女儿乐琳还是不答。
石氏又耐心问道:“娘亲昨晚和你商量的事情,你想得怎样了?”
“娘亲?”
乐琳心中震惊,怔了怔,赶忙反应过来:“娘,我昨晚迷迷糊糊的,仿佛从床上掉了下来,现在头还疼得很。”
石氏忙上前摸了摸乐琳的头,隐约有个小包,不由得心疼得很:“要不要请大夫来?”
乐琳道:“不用了,揉一揉便不太疼。”
又问:“娘,你昨晚和我说了什么?”
石氏皱眉道:“自是让你替阿琅去面圣的事情。”
“阿琅?”乐琳脱口问道:“是谁?”
石氏看她呆头呆脑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道:“琳儿你真是糊涂了,连自己孪生弟弟都忘了不成?”
“啊,阿琅!”乐琳佯装记起来了,道:“我仿佛记得一些,又不太记得。娘亲,你和我说说近来的事,兴许我听着熟悉,就记起了。”
石氏看她面色还算正常,仔细把开着的窗户关了,才将近来的事娓娓道来。
言语之间,乐琳不动声色地透过石氏的话,把身边的事情摸了个透。
车祸之后醒来,身处的并不是原来的时空,而是暂不知道哪一朝的古代。
她初醒来时,看见四周挂着浅黄丝绸的帐子,木制的床也是唐宋风格,床围用如意纹构件榫卯,精雕细琢,心中已有一些了然。
但逐步证实这一事实之后,还是不禁毛骨悚然。
古董店老板的话,又萦绕在脑海:“它们说过你回来的,它们要带你回去。”
隐约之间,她觉得,这一切必定和那对玉佩有关!
不知道是否冥冥天意,她所依附的这副肉身,也是名唤乐琳,是安国侯府的大小姐。与她不同的是,这位“乐琳”还有一个孪生弟弟,模样如出一辙,名唤乐琅。
从石氏的言语间推测,安国侯府大概曾经显赫过一段时间。可惜,后来的几任侯爷都只顾纵情山水,家中境遇早已大不如前。
三年前,更是到了要前往杭州变卖产业,以便周转的地步。当时的安国侯是“乐琳”的父亲乐松,他想着要让儿子从小熟悉府中的生意,便把乐琅也带上。
万未料到,杭州的老宅子突如其来走水,乐松葬身火海。
乐琅当时没在宅子里,捡回一命。然而,他亲眼见到父亲烧焦的尸首,惊吓过度。自此,竟不能言语,性格也变得孤僻,每日把自己锁于房中看书。
而原来的那个乐琳,于数日前坠湖,被救起后,一直至前日才醒来。
乐家向来子嗣单薄,乐松只得这一儿一女。他去世之时,乐琅还未弱冠,因此袭爵之事便一再押后。但近日,石氏从娘家那边得来风声,闻说官家想要削爵。
安国侯府朝中无人,门庭冷落,倘若袭爵之事继续延后,定是首当其冲被削。
碰巧今年,乐琅三年孝期亦过,可正式袭爵。然而,安国侯乃太祖亲封之侯爵,故袭爵也好,冠礼也罢,都要上殿谢恩。
“试问阿琅那不言不语的模样,如何面圣?”
石氏慨叹道。
话到如今,乐琳自然是猜到石氏昨晚与“她”说的是什么。
“娘,你想让我替阿琅面圣?”
乐琳本以为穿越时空已是匪夷所思,不曾想,亲母石氏向她提出的建议,更让人难以置信。
石氏握住乐琳的手,略有歉疚道:“还有冠礼之后,你还需代阿琅在官学就读,……”
官学,然后仕途。
他朝一日,起高楼、宴宾客。
只要乐琅一日未痊愈,她就得冒充下去。
乐琳心中一滞。
倘若石氏曾在“乐琳”的立场考虑过,又怎会提出如此要求?
她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是这般,眼中从来只有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无论发生何事,第一时间总是呵护弟弟,而责怪自己。
还有那个在她五岁时便有了新欢的父亲。
她想起年幼时的自己,在各有新家庭的父母面前,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如何拼命想要融入,却都恍似外人一般……
一时间,心中戚戚然。为何自己纵使穿越时空,也还是要面对冷漠的亲情?
顿觉感同身受,为“乐琳”而不平。
本想断然拒绝石氏,但转念一想,她还要去找那对诡异的白玉佩。
也许,用乐琅的身份更适合。
——“娘,女儿愿意替阿琅去面圣。只不过,此事欺君罔上,风险甚大。“
“琳儿不需担忧,”石氏耐心分析道:“在乐家鼎盛之时,盼着乐家倒台的家族确实不少,”
确实,安国侯府最辉煌的时期,连先帝都要赏脸三分。
可惜如今,早已是王谢堂前燕。
“如今的安国候府,在当朝显贵眼中,破落户而已……谁耐烦算计我们什么!”
叹了口气,石氏又复劝道:“况且,娘亲早已有万全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