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惶地跑进去,发现我所看见的狐尾只是一截断尾而已,我伸手想要将趴在地上的女尸翻过来,可她趴在地上已经结冰,皮肤粘在冰上。我稍稍用力将她翻了过来,竟看见她的整张脸都已经没了皮。
我吓得后退,这人的脸型不是小雪,我不敢看倒贴在地上的脸皮,然而这时候,我的头顶忽然传来咔嚓的声响,我猛一抬头,才发现一只巨大的白蛇从洞顶扑下来。
白蛇约七八米长,有水桶粗细,它浑身长着白色的毛。看起来恐怖而瘆人。
雪猿一声大吼猛然跳过来,将白蛇一拳轰飞,那白蛇从洞壁滑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瞪得老圆,嘴角上还蘸着黑狐狸的毛,我这才发现它早就已经死了,它的身上全都是利爪抓咬的痕迹,而它鳞次栉比的腹部有一道很长的切口,像是被利爪划开的。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山洞里的血是这只白蛇的。
我走出洞口,顺着雪峰上了封顶。向四周看去,我看见在远处的另一个雪峰边上隐隐约约有脚印,我缓缓落到洞口。对雪猿说道:“猿兄,到那边。”
雪猿将我扛在肩上。猛然一跃,从高空跃到一处雪坡上,顺着我指的方向飞跃过去,我们又到了一处封顶,发现那山洞里又死了一只全身长满白毛的大蛇,大蛇的腹部依旧被剖开,躺了一地的血。
我和雪猿一路找了很远,直到快到山下我们才返回。
回去之后,雪猿返回石屋,它犹豫了一下,让我也进入石屋,示意我躺在陈十三曾经躺着的床上睡觉。
我们的沟通就是如此简单,简单到萍水相逢,便成了朋友。
我不知道黑狐狸将小雪带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它杀那些白蛇是要干什么,我听着洞外呼呼的大风,心中难过。
我不知道此时的小雪到底怎样,她是否也在思念我。叼亩亚血
我朦胧中又看见自己的身上散发着白光,但是这一次我却没有走远,我站在床边,有一股正大而祥和的力量将我拖住,我看向石屋内的桌上,正看见那只斗笠和僧人的纳衣上散发一股祥和的气息将我不安的灵魂平复。
我缓缓地退回自己的身体里,心境平和地睁开眼睛,这是我有生以来,灵魂出窍最安详的一次,我看着那桌上的纳衣,想起了在陈十三的笔记上记载的那个老僧人,虚云。
在山上学道的时候,师傅曾经跟我讲过虚云禅师,师傅对虚云禅师的评价甚至高过于佛家第一奇才的弘一大师。
虚云禅师出生在清朝道光二十年,出生之时其母因其而死,一生多灾多难,数次濒临死亡,他十九岁出家,四十岁发心朝五台山以报父母深恩,由普陀山的法华寺开始起香,三步一拜,三年才到达五台山,亲见文殊菩萨金颜。
光绪二十六年,外敌侵略北京,京城大乱,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等一干众臣逃往长安。
庆亲王听到身边有人说虚云老和尚是得道高僧,便亲自去请虚云随驾同行,以保平安,当时的虚云和尚养了一只白色的小猿猴,便随行带了去。
那时长安城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到处都是死人,很多活人饿得开始吃观音土,更多的人则选择去吃死人的肉,路上到处都是腐烂的尸骨。
那时候正值伏天八月,烈日炎炎,长安城尸臭熏天,瘟疫霍乱四起,虚云奏请皇帝颁发圣令禁止活人吃死人,并发动所有富户捐出存粮开办施粥厂,救济灾民。他怜悯众生,愿在卧龙禅寺组织一场长达7天的祈雪大法会,望老天垂怜,能降雪消灾。
八月祈雪,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痴人说梦,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一个人的佛法再过高深也不可能违天,自古以来祈雨求雪多半都是一些阴谋家深谙气象变化之道,测算出的降水之日。
八月祈雨倒是说得过去,祈雪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些。
更何况,虚云老和尚根本就不会道术武功,许多敬仰这老和尚的奇人私下找到他说,眼下大灾大难,正值热伏,就算是袁天罡在世也不可能将天气改变,你只有业力,没有佛法武功,简单的隔空取物都不行,更何况是以一己之力逆改天规?
虚云未听劝,一心求雪,卧龙寺全体僧人一起搭建佛门求雨台,数千和尚为他所动,他在终南山即将圆寂的老师父也出相助,他的老师父告诉他,祈雪的关键不在人,而在于他以佛力让身边的雪猿觉醒。
那雪猿被虚云养了几年早已通了人性,自然是听得懂虚云的师父所言。
佛门求雨台搭建好之后,上面供奉释迦牟尼佛,弥勒佛、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求雨天之上高挂祈雪的金字佛幡,虚云登台,携百余僧众诵念佛经六天六夜,第七天的时候,长安城下起了百年一见的鹅毛大雪。
那一年,长安城千里冰封,万里飘雪。
慈禧太后在宫女、卫队的陪同下冒雪来到卧龙禅寺,看到坐在风雪中持咒施法的纳衣单薄的虚云,感动的落下热泪,并跪在雪地里,给虚云和尚扣下了高贵的头颅。
后来,虚云带着小雪猿消失在了长安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1951年震惊中外的云门事变,军警为查造反和枪械,屠杀云门寺僧众,一百一十二岁的虚云禅师被毒打至死,没了脉搏和呼吸,然而他却在次日复活。
次年,那位伟人听说了虚云禅师的事迹,便召见虚云,想要皈依佛门。
虚云说,想要皈依,亲来见我。
虚云禅师无惧生死,享年一百二十岁,他一生一衲、一杖、一笠、一钟行遍天下,由自度而度人,戒腊(相当于不犯任何戒)一百零一年,以凡人之身创下无数神迹,为佛家历史第一人。
我想,雪域魔猿应该就是当年虚云禅师养的那只白色的小猿猴。
我起身走出石屋,来到洞外,望着长白山飞雪连天的月色,心中倍感凄凉。
我悄然走到雪峰的背面,正看见那只佛龛里供奉的一个身穿僧衣的老人,我虔诚地跪在他的面前,什么话都没有说,我也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看着佛像两旁的诗句,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沧桑几度;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
我不禁感怀,我没有多大的宏愿,也不想历经沧桑巨变,我只想在某一天的清晨醒来的时候,看见石小雪安然归来。
我在虚云的佛像前整整跪了一夜,我看见在佛龛供台上的银灯上照映出我的脸,我这才知道自己如今已两鬓斑白。
我不知道的是,雪猿就那样站在不远看着我虔诚地跪了一夜。
第二天大日初升的时候,一大一小的身影迎着第一缕朝阳吐纳清气,我望着越下越大的雪,心中越发焦急,我说:“猿兄,长白山的雪越来越大,我还是自己去找我的朋友吧,不麻烦你了。”
雪猿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种悲伤,他吱吱地叫了一声,像是生怕我离开一样,天上的雪忽然雪更大了一些。
我皱着眉头望向他,这才想起关于虚云的故事里,被佛家愿力开启了神通的小猿猴应该就是眼前的雪猿,它是怕我离开?
雪猿伸出手,缓缓指向前方,那空中飘飞的雪立即停止下来,风停雪止,就好像是时光静止了一样,如此神秘而玄奇。
我惊讶到无以复加,原来当年虚云禅师祈雪真的是多亏了雪猿,而他也是在集众生愿力开启了雪猿的神通。
雪猿低着头,吱吱了一声,然后轻轻摆手,那飞雪又继续飘然落下,只不过比之前小了很多,他黯然神伤地转身回了山洞。
我说:“猿兄,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