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王家村的天空一轮圆月高挂,显得特别明亮。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母亲说,明天她要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给我吃,带我去镇上看精彩的矮人杂耍,带我去摘香椿树上长出的嫩芽。
我看到自己身上的黑纹在一点一点的消退,我只觉得好累,我说:“妈,我困了。”
之后我就躺在母亲的臂膀里睡了过去,母亲的声音我再也听不见。
我恍惚中听到了吴真人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又看到了自己的身上散发光晕,但是这一次,光晕朦胧,我在其中。
我顺着声音来源的地方跑过去,正看到大风中站在树梢上的吴真人,他身上的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一缕白发在眼前飞扬。
在大树下,爷爷身穿一身黑色劲装,背后背着黑布包裹的长矛,他毫不畏惧地站在原地与树上的吴真人对峙。
“道生,这些年来我真是小觑了你。”吴真人眼神有些沧桑看着爷爷说。“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下井,王家村和周围的几个村子都可能会因为你而死,井里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活的还是死的。”
爷爷说:“我只是想救我孙子的命。”
吴真人摇了摇头说:“当年姚广孝来到王家村,不知道填了多少人在那口老井里面也没能查出老井里到底是什么,于是他将开了天眼的犼兽之王放到棺木里,从老井吊下去,这么一关就是六百年,谁知那只犼不甘棺中岁月寂寞,散了一口精气跑到外面,想要通过龙尾穴找到出口,那龙尾穴就在王瘸子的家里,犼兽之气染了黄牛的胎气,之后也就生出了一只半牛半犼的怪物,被你们给打死了。后来你们又从老井里把犼兽之王的棺木给拉了出来,好在被那个小傻子一斧子剁了头,不然让它回过劲来,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性命。犼兽之王自古都是用来镇杀真龙的生灵,大名鼎鼎的道衍高僧姚广孝都不敢入的井,只能将犼兽之王放在里面镇压,等他后人来降,你又能有多少把握?”
爷爷听到吴真人提到姚广孝,脸上露出不屑,并没有说话。
吴真人继续说:“姚广孝为了想让老井干涸,专门设计一座龙墓,将一条即将化龙的蛟精关在里面,日月吸食王家村地下的水气,又设计了个不知是何名的阵法,将海眼贯穿到王家村地下,想要将那东西引出来,却阴差阳错地让王家村的风水潜移默化中发生巨大改变,招了不知道多少阴魂,只可惜了他功亏一篑,龙墓塌了,吞风汲水的蛟精也死了,终究也没能探究明白王家村的老井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后来清末年间,吾父与一干同道被慈禧太后胁迫追查凤凰下落,一路追至王家村,那凤凰本就身受重伤,被王家村上空被阴魂所惑落在梧桐树上,终究也是导致了后来凤尸杀人的灾祸。当年吾父留在王家村,是因为发现了王家村地下的阵法,那阵法手笔之大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根本就可能是姚广孝一个人能设计出来的,我父亲研究了半辈子,将有关王家村地下阵法的事情都记在了一本笔记里,我想知道,是不是在你那里?”
爷爷说:“笔记的确是在我这里。”
吴真人问:“你学了里面的道术?”
爷爷说:“只看了阵法图解,太阴秘术未敢偷学。”
吴真人说:“若你不会太阴秘术,何懂吸取阳魂?”
爷爷说:“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吴真人也哼了一声说:“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就一件一件与你对峙!一年前我来到王家村的时候老树已经被砍,死了二十七口人,我也本以为是凤尸杀人,但是他们却不应该在死后指向老井,所以我一直怀疑是有邪派的人藏匿在王家村,那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来天下奇人破解老井的秘密,可是奇人没引来,却引来了一帮盗墓贼,那人是不是你?”
爷爷说:“凤尸杀人是真,您吴真人心里应该清楚,我只不过是利用一下死人而已,王家村的老井祸害村子几百年,难道不该除吗?”
吴真人说:“老井是该除,所以你就明知道他们必死的情况下还让他们砍树?”
爷爷笑了一声说:“天下人想死,难道我王道生都拦着不成?”
“好。”吴真人开口说道。“陈三天那帮人是该死,王瘸子为什么会无端被陈三天附身吓死?”
爷爷说:“陈三天死后身上带了凤尸的气,可以短时间内阴魂不散,他觉得是我害死了他,因为我没有拦着,我觉得这是很笑话的事情,在一帮人面前拿我的孙子做威胁,身上还带着枪,死了还怪我王道生,这是什么道理?我王道生这一生我行我素,不畏鬼神,自当让他魂飞魄散。”
“所以你为了让陈三天魂飞魄散,将身处同一肉身的王瘸子的魂魄也一起打得魂飞魄散?”
爷爷听到这里竟然摇头笑了起来,他说:“看来无所不知的吴真人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啊,那天我只是抹了陈三天的魂魄,王瘸子的魂魄却没有动,因为在我赶到王瘸子家的时候,他的魂魄已经被陈三天打出身体,他的阴灯也已经熄灭。魂离体,阴灯灭,阎王不让死,三日回魂夜。”
“你什么意思?!”吴真人看着一脸笑意的爷爷忽然恼怒起来。
“我的意思就是那王瘸子是你杀的!”爷爷说着又笑了起来。“王瘸子虽然是瘸子,可是他是后天残疾,魂魄还是完整的,而且他也是胖子,你用招魂术把他招了过去,又不让他们开口,直接砍掉他一条腿,把他送地府去了,真的,你不知道啊吴真人,我当时差点就笑出来了,他本来根本就不用死的,我一根吊魂针把他的魂吊住,三天后他自然是会死而复生,没想到一代老神仙也会干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爷爷依旧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吴真人老脸通红,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当日他只当这些都是小事,谁能想到会阴差阳错地碰到李代桃僵的事情?
“那我再问你,当日我以招魂术将28个亡魂都唤到稻草人身上,可是却有一个稻草人没动,陈三天的魂魄虽死,但王瘸子的魂魄去代替了他,魂魄不应该只来27个,表面上王家村能将魂魄扣留的人是已经死了的孟老太,但是那时候她的黄铜镜恐怕还在土里埋着,她更没有扣留魂魄的动机,所以少了的魂魄如果不是被人打散,那就是被有心人用以其他用处。那时候我去找王涛,问了王家村这些年死了哪些人,他的回答让我起了极大的疑心,因为那些人的命不是死得太早就是死得太晚,而在王家村唯一能给人续命的人,除了你王道生,没有别人。”
爷爷听了吴真人的话说道:“我是一名土医,所以治病救人而已,你说的不错,很多时候我的确可以给人续命,也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让人病入膏肓,因为当年我背井离乡去学医的时候,有人趁我没在,给我的女人脸色看,欺她孤儿寡母,若不是我赶来及时,她们母子俩恐怕早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帮了她们的人,我自然会给他们施针刺穴以延续生命,欺负过他她们的人,也会受到我的惩罚。”
“受到你的惩罚?莫非你王道生以神仙自居,你觉得自己可以掌握别人的生死?”
“难道你吴老神仙就不是以神仙自居?”
“我可从来也没有把自己当成神仙过。”吴真人站在树梢上,负手而立,他忽然指着下方的爷爷说:“你也没有,但是你却想造神,将你那本该夭折的孙子造成神!”